第14章 二手情書14

沈問秋當然想去,他早就想去了。

陸庸的公司名義上他爸是創辦人,其實是他們兩個十六歲那年的夏天一起琢磨出來的:公司名字是他們一起想的;公司成立的第一項核心專利是他陪陸庸一起研究出來,調查好流程,陪陸庸一起去申請的;創辦公司的手續和文件,是他請他相熟的律師叔叔幫忙看的;公司最早的小倉庫也是他和陸庸一起找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一個又合適又便宜的。

盡管他本來不占一點股份,但他總覺得這公司就像……就像他和陸庸兩個人一起造出來的孩子一樣。

他上大學時也一直在打聽陸庸的事情,陸庸發表文章的雜志他全都買了,看又看不懂,大學他學的是商業管理,與陸庸的進修方向差了十萬八千裏。盡管不同學校不同專業,可還是能比出彼此的差距,他忍不住去打聽,只能打聽到一些眾所周知的公開數據。

陸庸進了大學以後大概還是沒什麽朋友,而且完全沒有社交平台賬號,也不和高中的其他同學聯系,沈問秋無從得知他的私生活以及人際關系狀況。

有次他刷陸庸大學母校的官網,上面登載了陸庸去國外做交換生、在外國某研究室做研究員的新聞。照片上,陸庸站在一群人中,都穿著相似的白大褂研究服,他剃了個清爽的平頭,昂首挺胸,自信地對著鏡頭微笑,身邊每個人都神態親切,個個都是他志同道合的好夥伴。

沈問秋陡然覺得心氣難平,覺得自己內心醜陋,他反反復復不知幾次地想過:為什麽陸庸還不來找我?以陸庸的性格能交到朋友嗎?大學是進入社會的預備考試,他那樣嘴笨愚直、不知變通、不讀眼色的人能和別人相處好嗎?會不會被人欺負?還不快回來找我嗎?

沈問秋無論如何都拉不下面子主動去找陸庸,他當時還不能消氣。

高中畢業的謝師宴,他腆著臉給陸庸寄請帖,把主桌自己身邊的位置空著留給陸庸,可他一直等到散席依然沒等到陸庸來。

班主任喝醉了,不經意地問:“陸庸呢?怎麽沒見陸庸?你們不是很要好嗎?”

他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吸吸鼻子對老師說:“我不知道。老師,我會想你的。我會很想你們的。”

陸庸看上去如面團般好脾氣,只有他這個最要好的朋友最清楚陸庸實則比磐石更堅定。

沈問秋不覺得是自己的錯,又不是他寫的情書,也不是他告白,平白無故打破朋友關系。結果呢,還是他先舍不得,想跟陸庸和好,連面子都不要了,寫了信寄了請帖,陸庸卻不來。

那應該就是陸庸鐵了心要絕交。

他真的太生氣了。

陸庸憑什麽啊?他都不要身段了,陸庸卻端起來了?陸庸的意思是要麽做戀人,要麽連朋友都做不成嗎?

沈問秋憋著一口氣,自顧自比對著陸庸學習、工作。

那會兒他覺得自己混得也還算不錯,滿腹好勝心,不想輸給陸庸,想要足夠光鮮亮麗地再次登場,才好裝作平常心地和陸庸說:“好久不見。”

以紓解他這些年的不甘心。

可惜還沒等找到機會跟陸庸重逢就跌落谷底。

結果到最後……是以最難堪最丟人的姿態,出現在陸庸面前。

想去歸想去。

沈問秋又覺得自己不配去,垂下眼睫,緊抿的嘴唇只微微張開條縫隙,漏出丁點沒有底氣的話:“我怎麽去?這樣子過去嗎?我連件合適的衣服都沒有。”

陸庸的回答像是把他輕飄飄的問題穩穩地接在掌心:“有的。”

“哪有?”陸庸的衣櫃他是看過的,他說,“你的衣服尺寸那麽大,我穿不合身的。”

陸庸完全不理解這個困擾:“商場這個點差不多開了,我們路上經過的時候去買一件新的,不就好了?”

沈問秋:“……”

陸庸的腦回路總是出乎他意料!沈問秋睜圓眼睛,盯著陸庸,陸庸無辜沉穩地回望他。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還是沈問秋先覺得不自在。

沈問秋從沙發上爬起來,趿拉拖鞋,說:“我去洗個澡,刮胡子。”

他還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錯過了,不知道有沒有下輩子。

浴室裏跟他第一次來時也變了樣,添置了不少洗護用品。

兩條浴巾掛在一起,相同款式,一藍一綠。陸庸用藍色那條,他用綠色。

洗完澡。

沈問秋去拿綠浴巾,鬼使神差地,拿起藍色那條聞了一下,太陽的氣味。陸庸很講衛生,每天洗完澡以後會把浴巾洗了直接用烘幹機弄幹了再掛回去。

沈問秋走到鏡子面前,他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認真打量自己的模樣了。

因為不想看,陸庸也不是好打扮的人,家裏連落地穿衣鏡都沒有,他也樂得如此,不必面對自己如今醜陋墮落的形態。他沉氣端詳自己片刻,自言自語地說:“真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