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雪山腳下是草原,秋季空氣甘冽而肅殺,帶著雨水的冷意,陸白一到草原,便被一件棉大衣從頭裹到腳。

遠處是在夕陽的映照下泛著冷冽金光的雪山,山腳下傍晚的草原卻幾乎空寂無人。有風在耳邊低吟,陸白緊緊抱著青年的腰,把臉埋進青年的懷抱,仿佛這裏是只有他們兩個人存在的世外桃源。

“小曲,我好想你。”陸白聲音有些悶,帶著深深的依賴和親昵。

曲雪郁回抱著對方,幫對方整理下衣領,摸摸對方腦袋一笑:“這是怎麽了?”他能輕而易舉聽出少年聲音裏的異常,就仿佛那是本能。今天的戲份少,已經拍完了,大家都回了酒店,草原這塊地方又被劇組包下來清了場,是以現下並沒有什麽人,他可以肆無忌憚地這麽抱著他的少年,享受此刻的溫存。

摸到少年涼涼的耳尖,曲雪郁便伸了手覆在對方耳上,他道:“想住帳篷還是酒店?”

陸白擡頭看著青年幹凈明澈的眼,道:“住帳篷的話,是不是只有我和你,我對你做什麽都可以?在草原對你做什麽聽起來好像很浪漫也很吸引人。”

曲雪郁挑了眉,他心裏道‘住酒店你也要和我住你也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情’,卻還是笑著點點頭,隨即攬著少年的腰往一個方向走去。

這是劇組搭的帳篷,帳篷就在草原上,不遠處便是一條清淺的河流。曲雪郁戲份吃重,酒店離這邊又有一段距離,他戲份太多的時候就幹脆在帳篷裏睡。今天下午劇組調整,大家都回了酒店,曲雪郁打發走了柏揚之他們,便在這裏等著陸白——他本來想帶少年在雪山下走走,但看樣子少年有話對他說。

太陽完全沉下去,帳篷裏亮起暖色的燈來,在暗色廣闊的草原上恍若一葉漂流的小舟。

陸白簡單擦洗了身體,曲雪郁便把少年身上的衣物幾乎脫了個幹凈,將對方塞進簡易床上厚軟暖和的毯子裏——塞得嚴嚴實實不透一點風,又把一杯熱騰騰的紅茶放進對方手裏,把一盤點心放在手邊後隨即坐在少年身邊,他心滿意足地隔著毯子把對方攬進懷裏,道:“邊吃東西邊說。”

陸白乖巧地點點頭啜了口紅茶:“哦。”頓了下他對上青年燈光裏溫柔得動人的眉眼,道:“小曲,我說我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信嗎?”

這麽荒誕又石破天驚的話說出來,曲雪郁卻只是靜靜看著陸白,眼眸裏的溫柔和愛意依舊閃著光——他甚至連驚訝都沒有,半晌,只是揉揉少年的發:“你說我就信。”

陸白眼眶突然有些熱,他把紅茶放在一邊的小幾上,傾身偎依進青年的懷抱,曲雪郁將對方身上的毯子裹緊些,低頭親吻了少年的額角。

夜間的風吹在帳篷上,發出獵獵的聲響。陸白覺得身上的毯子軟而暖和,青年的懷抱也舒服得不得了,他便在這樣的夜晚對他最愛的青年慢悠悠講起一些往事。

“我好像已經很久沒能想起他們了。在我的世界裏,我的父母也很愛我——他們是那個世界裏最愛我的人。可有一天,他們開車送我去機場,出了車禍。”

“我一直在想,如果他們愛我哪怕少那麽一些,或者幹脆沒有我這樣的孩子,他們就不會死,還會更幸福地生活著。”沒有那麽愛他,他的父母不會僅僅去個機場都要親自送他,沒有那麽愛他,他的母親不會在車禍來臨的一瞬間把他護在身下,他的父親也不會在那個瞬間幾乎下意識打了方向盤,選擇用自己的身體去直面那輛卡車。

如果一開始就沒有他這樣讓人從小操心到大的孩子,他的父母根本就不會死,一定能生活得更加幸福。

那片冰冷的血泊仿佛已經離他很遙遠了,此時回想起來他卻仿佛伸手可及那片帶著血腥氣的黏膩。被壓得變形的車裏黑暗又寒冷,到處都是血。

“活下去,小白,開開心心活下去……”

這就是他母親留給他的唯一遺言。

少年說那些話時語氣平靜,曲雪郁卻覺得自己的心臟在被那話裏所含的平靜的悲愴撕扯,語言已經失去了意義,他便將少年抱得更緊些,一遍一遍親吻他的眉心。

“來到這個世界後,我還有原來的記憶,”陸白道:“這個世界的爸爸媽媽對我很好,可我不想他們愛我。我總覺得,愛我這樣的人,一定會不幸。”

所以五歲前,陸白不哭、不笑、不說話,抗拒著陸家人的一切接近和親近,拒絕與一切人建立關系。這其實是一種創傷後應激障礙,陸家人自然不知道這個小孩“前世”經歷的一切,他們心急如焚地帶著他去看醫生,得到了自閉症的診斷。

他們對那個孩子傾注了更多的愛與關心,並且不求回報。當這個孩子五歲那年,終於哭著撲進明顏懷抱叫著媽媽時,明顏緊緊抱著小孩哭成一團,陸父在一旁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