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低位狼

風聲越來越大了,宋撿休息的地方就在樓梯口邊上,和地下掩體外面相比,仿佛兩個世界。

爸媽說,以前世界上的高樓就是被狂風暴吹沒的,不止是吹沒,還吹成了沙漠。他們以前也躲過地下掩體,有的地下掩體是破的。

宋撿看不見破是怎麽個破法,但聽大人們說,這是碰上狂風暴裏的沙蚺了。如果碰上那種東西,就算在水泥墻裏面躲也無濟於事。

因為沙蚺很大,有幾十個人那麽長,它們吃沙子,也會吃人。現在宋撿睡醒一覺,就有點害怕了。

“小狼哥。”他知道旁邊有人,抓住那縷不柔軟的長頭發,像抓住唯一的親人,“小狼哥你醒著不?”

男孩根本沒睡熟,他只有入夜後才安心休息,平時只能算作打盹兒,有點風吹草動就睜眼。現在外面刮那麽大的風,想睡都睡不沉。

宋撿能睡著,還試圖往自己身邊靠,男孩一次又一次推遠他,不懂人類的觸碰。

旁邊沒人理,宋撿有點著急,揪著那縷頭發拽拽。“小狼哥你醒了不?我醒了,我害怕。你醒著不?”

男孩轉過來,打了宋撿的手。宋撿放開他的頭發,兩手縮著,摸到了身邊的麻繩。

“這個你拿著。”他把繩子塞到男孩手裏,“你拽一下,我就知道你在了。”

男孩木著臉,狠狠地拽了一下。這一下差點沒把宋撿的小細脖子拽斷。宋撿咳咳著,又不敢說他什麽。

拽完之後,小狼哥就爬到他身上,把他的衣服往下拽。宋撿抓褲腰,不肯脫,男孩的長頭發從上方垂落,搭在他的臉頰上。

“撿,不穿。”男孩撕扯著宋撿的衣領,不喜歡他穿衣服。狼不需要穿這些。

“我要穿,我要穿衣服的,小狼哥你別脫我衣服好不?我疼,你拽我的時候好疼啊……輕點好不?求求了。”宋撿眼前是一團黑,小狼哥的動作突然停了。

他們離得近,呼吸的時候,熱氣一下一下吹著對方的小臉,兩個臟兮兮的小人兒躺在狼群裏,像是用呼吸交流。

要是能有一個小帳篷就好了,小小的,就夠自己和小狼哥兩個人睡。要是小狼哥再多理理自己就好了。宋撿閉上眼睛,聞旁邊的氣味。

是專屬於狼的味道,血腥味和沙土味。

樊宇過來的時候,男孩一下子就醒了,眼睛睜得大大的,又危險地眯起來。

借著一盞油燈的光,樊宇看到了睡在狼中間的宋撿,但現在他沒那個心情去想那事。比起把宋撿怎麽著,他更關心狼崽子的死活。

一種很微妙的養父子關系,他用得著狼崽子的地方多,所以願意給他一口吃的,但是目前沒養熟,所以也不願意對他太好。

這會兒,他拿過來的是沙子餅。營地裏很多人都做這個東西來吃,把沙坑挖深,會找到細軟的黏土,混合少量糧食,吃起來死不了人。

“宋撿的眼睛看不見,你別想養著他。”樊宇真不是嚇唬人,“等營地裏的人知道他是累贅,照樣會扔下他。”

男孩耷著眼皮,眼角卻映著煤油燈的一點光。

“你把他給我,我帶他住帳篷,還能護著他。”樊宇亮了下槍帶,遊走於各個營地,他是個槍販子,“讓別人摸著他,他就是一頓飯,懂嗎?人吃人的事,你又不是沒見過。”

男孩一下立起前身,姿勢也不怎麽像人。他見過的,狼從來不吃同類,可是人會。

樊宇見他沒反應,也不知道他聽懂了沒有,把沙子餅扔過去就走了。男孩輕盈地躍過幾匹狼的身體,四肢協調力遠遠超過同齡人,拿著餅回來時,宋撿醒了。

“小狼哥,有人過來了嗎?是張牧不?”宋撿害怕,要是他有一把刀,就天天帶在身上。

男孩只是抓緊他的繩子,拽了一下。

這樣一拽,宋撿的恐懼感少了一半,雖然拽得疼,可還是願意把小腦袋往小狼哥的方向靠。“誰啊?誰來了啊?”

男孩咬碎沙子餅,往宋撿的嘴裏送了送。“牧。”

“啊?”宋撿卷著舌頭,嘗出沙子餅的味道,以前吃過的,很管飽。

“牧。”男孩還是沒表情,吃完餅,把掛在狼脖子上的鐵皮水壺取下來,裏面裝滿了水,“張,牧。”

吃飽喝足,宋撿又暖和和睡了一覺。

這回睡得又沉又香,可能足足睡了十幾個小時。6歲的孩子心裏裝不了太多的事,想爸媽歸想爸媽,也知道被扔了心裏難受,卻更想活下來。醒來時宋撿起身太快,還和小狼哥的腦袋撞了一下。

“哎呦,好疼。”宋撿笑著揉腦袋,“小狼哥,你腦袋像大石頭。”

男孩的腦袋左歪一下、右歪一下,辨別著人類的語言。又伸出手,把宋撿愛笑的臉搓了搓。

外面風聲停了,張牧拎著燈先去打探,然後下來通知大家,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