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古今道理不一樣

“請什麽罪?他們還有臉請罪?給他們每個人發三個月的薪水,讓他們走吧。”與偶像一起吃飯的興奮感覺,迅速被厭惡和惱怒給驅散,張潛想都不想,就按照自己本能用力揮手。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可因為對方欠債,就把對方賴以謀生的耕牛拉走,就過分了。而拉佃戶的女兒抵債,則不僅僅是過分,並且絲毫沒有考慮此舉的後果,和自己這個東家的名聲。

“是!”紫鵑的答應聲清脆,然而腳步卻沒有挪動。自顧彎下腰,用一把純銀打造的湯匙舀起一勺醒酒用的茶湯,緩緩送到了他的嘴畔。

“嗯?!”半仰坐在胡床上的張潛沒有接受紫鵑的侍奉,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注1:胡床,一種寬背椅子。)

小丫鬟紫鵑的手,立刻晃了晃,趕緊收起茶湯和銀匙兒,小心翼翼地解釋:“少郎君別生氣,紫鵑不是故意要違背您的命令。發錢,發錢和趕人這兩種事,通常是讓管家來做的。”

“那你去通知管家就是了!很難麽?”招待客人時喝了一些黃酒,張潛的反應稍微有些遲鈍,聽了紫鵑的解釋後,用胳膊支撐起半個身子,不耐煩地吩咐。

“管家,管家就在門口跪著呢!”從來沒被張潛呵斥過,紫鵑嚇得放下茶盞,接連後退幾步,含著淚斂衽施禮。“少郎君,您別生氣。紫鵑這就去傳話,這就去!”

“算了!”張潛這才終於意識到,此刻管家正跪在門外跪著聽候發落。滿含歉意地看了一眼如受驚麻雀般的紫鵑,再度輕輕揮手,“你還是把任全喊進來吧!讓任全去做。處理這種事情他比咱們倆都熟悉。醒酒湯先放這兒,等涼了我自己慢慢喝!”

“是!”紫鵑小心翼翼地行了個禮,快步跑去喊人。臨出門之時,不知道哪只腳在門坎兒上絆了一下,差點兒一頭跌倒。

“姑娘小心!”

“紫鵑姐姐小心!”

“紫郡姐姐,需要幫忙麽,交給我們就行了!”

……

門外,迅速響起了一連串關切的問候聲,馬屁拍得絲毫不加掩飾。很顯然,作為張潛帶過來的唯一親信,如今“張家莊子”上下,已經沒有人再敢把紫鵑當做丫鬟看待。無論大事小情,都有的是人爭先恐後替她代勞。

“勢利眼兒!”張潛在屋子裏將仆人們的反應聽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撇著嘴聳肩。

作為一名生活在二十一世紀,從沒遭受過職場蹂躪的考研狗,他還沒失去大學生特有的驕傲,很看不起這種馬屁行為。而因為自幼孤苦伶仃,沒少受同齡人欺負,他性子裏,難免會有那麽一點點憤世嫉俗。此刻,在黃酒和惱怒情緒的雙重刺激下,這兩種平素表現不出來的特質,竟表現得淋漓盡致。

白天親眼看到的那一幕幕鬧心的事情,也在黃酒和情緒的雙重刺激下,依次在張潛眼前回放。越看,他越覺得肚子裏有一股邪火在上下翻滾。

院子裏的仆役們,都是些勢利眼兒!

莊子裏的佃戶們,則都是冷血動物。白天崔管家帶著張仁,張富兩個去他們鄰居家裏逼債,他們居然只管看熱鬧,誰都沒主動站出來為王氏一家說句好話!

還有,還有那王田氏,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明明家裏已經遭了難,居然堅持不讓大兒子下地幹活,卻把女兒送出去抵債!

哪有這麽當人娘親的?不是手心手背都是肉麽?再重男輕女,也不能把心偏到肩膀上頭去!

還有,還有王家的大兒子,你娘親都要把你妹妹當牛送出去了,你倒是站出來說句話啊!作為家裏的老大,你父親還病著,你卻……

“少郎君,任管事到了!”好在紫鵑帶著任全回來得快,否則,再給張潛一點兒獨處時間,他就有可能,把周圍所有人的短處,都給翻上一個遍。

“這麽快?”張潛遲鈍地睜開眼睛,隨即,連忙坐直了身體,笑著擡手示意,“請坐,任管事請上坐。張某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忙處理。你,你的頭怎麽了?怎麽裹上了繃帶?”

“下午回來取萬金油時,走得太急,被樹枝給從馬背上刮下來了!”任全站穩了身體,苦笑著作揖,“多謝張少郎君關心,都是些皮外傷,已經不妨事了!”

“你被樹枝從馬背上刮下來了?”張潛又愣了愣,迅速從胡床將身體坐了個筆直,隨即,擡起手,輕輕拍自己的腦袋,“看我這記性,居然全都給忘了。”

下午時,家丁任五騎著孫家的坐騎,半路接上大夥,代替任全送萬金油的畫面,終於出現在了他的腦海。當時,他還有些生氣,覺得任全做事太不靠譜。去拿點兒東西,居然需要耗費那麽長時間,並且半途還要換一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