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遙知兄弟登高處(第2/3頁)

“那是自然!”張若虛聽了,迅速意識到自己的話,容易給張潛惹麻煩,笑著點頭。隨即,又抿了一口酒,帶著幾分熏然之意,低聲說道:“世人皆愛牡丹,季翁和老夫,卻都愛菊花之清雅。故而,買下了你家旁邊那座莊子後,老夫就命人在自家院子內種了幾百株不同的菊花。眼看重陽將至,花期已至,季翁不忍讓那菊花白白綻放,便約了一些朋友和晚輩,在重陽節那天,來莊子上把酒賞菊。用昭你住得跟老夫近,又是秦墨在世間唯一傳人,若是有空,不妨到莊子上坐一坐。老夫也好順便介紹一些年青才俊,與你認識。”

“這,多謝前輩相邀。只是晚輩初來乍到,唐言還沒學說利落……”張潛在二十一世紀,就不太喜歡交朋友,對賞花,也提不起多大興趣,因此,本能地想要婉拒。

誰料,話才說了一半兒,賀知章卻輕輕將酒盞放在了桌案上,笑著打斷,“讓你去,你就去,年青青的,跟誰學得這般故作清高?!”

根本不給張潛解釋機會,頓了頓,他又笑著數落,“你將來有心出仕也好,就想像現在這般逍遙一生也罷,多認識一些年齡相仿的才俊,總沒什麽壞處。昔日陶淵明不為五鬥米折腰,終日采菊東籬下。到了晚年,還有王孺仲之子皆受其父所累之嘆。你自己可以選擇孤高,卻不能為此拖累了兒孫!”

這話,說得就有些重了。並且拿出了陶淵明和王仲儒兩代著名隱士,作為前車之鑒。不由得張潛不躬身受教。

昔日王霸王仲儒也好,陶潛陶淵明也罷,他們的高潔志向固然令人佩服,他們兒孫,卻為他們的避世隱居行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特別是王仲儒,當看昔日同僚的兒子,乘著馬車前來探望他的時候,他的兒子,卻自卑得連話都說不利索。導致他的信念,瞬間崩塌,不久之後便含恨而去!

“用昭不是正愁秋季已至,找不到足夠的花卉,提取其精華麽?實翁那邊,可是菊花滿園。重陽節過後,花也就該謝了。與其任菊花在秋風秋雨中零落黃泥,哪如被你摘了留幾縷芬芳造福世人?”孫安祖學問沒那麽高,卻更懂得“物盡其用”,聽賀知章把話說得太重,便笑著旁敲側擊。

這下,張潛就更沒理由推辭了。只能雙手抱拳,感謝張若虛和賀知章兩位前輩的熱情相邀。並且鄭重表示,屆時自己定然會帶著美酒一同登門,以免辜負了滿園秋色。

“這就對了,年輕人就該有年輕人的樣子,沒經歷幾番宦海沉浮,胡說什麽采菊東籬下?”見張潛知錯就改,賀知章非常滿意,舉著酒盞一邊在手裏晃動,一邊繼續笑著補充:“還有,用昭說自幼被師門領入山中修行,但在世上肯定還有家人。老夫交遊還算廣闊,最近又閑來無事。你若有空,不妨將父母名諱,家門所在地段,以及兒時記憶中的情況,給老夫寫在紙上。老夫遍請親朋故舊,不惜功夫與時日,肯定能幫你找到家人,送你早日認祖歸宗!”

在他想來,張潛即便本事再高,終究是孤身一人。如果沒有家族在背後撐腰,今後的路,肯定很長時間裏會走得非常艱難。而能找到家人,認祖歸宗,就會方便得多。

哪怕張潛被其師父收入門內之前,只是一個佃戶的兒子。只要他有了出息,闖出了名頭,依舊會有同族的地方名宿,主動拿著家譜攀上門來。

誰料到,老人家的一番好心,卻把張潛給嚇了一大跳。愣愣半晌,才嘆了口氣,深深施禮,“多謝前輩關心,但是,晚輩家人,恐怕尋找到的希望非常渺茫。”

又長長嘆了一口氣,不顧三位老人臉上的震驚,張潛繼續補充,“在下連日來,一直在努力回想幼年時的事情,並跟眼下大唐的風土人情互相對照。卻發現,大唐的衣著,打扮,言語,習俗,居然與在下幼年時僅有的那些記憶,格格不入!想來,在下被恩師帶入師門十八年,在山外,未必就是十八年。觀棋爛柯,著書者羨慕有加。對觀棋之人來說,卻未必是一種幸運!”

“觀棋爛柯?用昭的意思是,你實際上,並非只有二十三歲?”賀知章、張若虛和孫安祖三個,都悚然而驚,差點把手中的酒杯直接摔在地上。

“我只有二十三歲,可山外已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年!”張潛咧嘴苦笑,不勝唏噓。

“啊——”賀知章、張若虛,孫安祖三人手中的酒杯,不約而同晃了晃,幾股酒水先後濺落於地。

大唐盛行道教,賀知章等三人雖然都有家有業,卻同時都以紅塵修道者自居。所以,對觀棋爛柯的典故,非但耳熟能祥,並且深信不疑。(注:觀棋爛柯,見於南朝典故。有樵夫入山砍柴,看到有人下棋,就看了一盤。結果,棋局結束,山外的時間已經過了百年,他的斧子都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