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指點江山(中)

他身體胖,中氣足,又故意將嗓門提到了最高,頓時就成功地將周圍所有目光都吸引了過來。正準備補充幾句,讓張潛出一個大醜。卻不料,張潛忽然拿起兩只酒杯,沖著他搖頭而笑。

“若是盧兄,自然只能用嘴巴品!”不慌不忙地,將兩只酒杯,其中一只倒滿了自家釀的菊花白,另外一只,示意仆人幫忙倒上了清水,張潛笑著解釋,“而張某,卻用一把賣藥的秤盤,兩個同樣大小的杯子即可。酒精的重量,恰好為白水的八成!一杯酒,含多少酒精,取同樣數量的白水,對著稱一下重量,就能算得出來。諸位不信,盡管拿了去稱!”

“高明!”白雲子司馬承禎修煉長生之道,每天都跟丹藥和各種量具打交道,對測算物體的比重毫不陌生。聽了張潛的話,立刻恍然大悟,“如此,今後再拿酒漿合藥,就有參照物了!不愧為秦墨嫡傳子弟,小友果然學識淵博!如此簡單的辦法,老夫居然一直都沒想到!”

“高明!張兄高明!”被盧莛用大嗓門故意吸引過來的一眾青年才俊們,也紛紛點頭。即便自己不擅長計算,也相信張潛的辦法肯定行得通。

只有盧莛本人,依舊不服不忿,晃動著肥胖的手掌,大聲狡辯:“高明?怎麽一個高明法?杯子這麽小,一杯酒和一杯水的重量能差多少?世間哪有如此準的秤盤?這麽輕的東西,誰又能保證稱得毫厘不差!”

“盧兄測不準,別人就一定測不準麽。一杯酒重量你嫌小,一升,一鬥,又該如何?”張潛毫不客氣接過話頭,冷笑著反問。

對於張說、賀知章、張若虛等曾經光耀了華夏文明史的前輩們,張潛心裏始終保持著幾分尊敬。所以,即便被前輩們批評錯了,也不會生氣和爭辯。但是,對於盧莛這種仗著自家長輩權勢,橫行霸道的紈絝,張潛卻一點兒慣著對方的想法都沒有,所以,抓到機會,就直接告訴對方:你是個蠢貨,請接受現實!

“剛剛還說的一杯,怎麽又變成了升和鬥?”盧莛卻以為抓到了張潛的痛腳,嚷嚷得更為大聲。

“盧兄,可以用升,也可以用鬥。道理通了,量具大小都是一樣!”實在不忍心看著他繼續出乖露醜,趙子孝輕輕拉了他衣服一下,悄悄提醒。

“胡說,升和鬥,跟杯子怎麽可能一樣?!”盧莛卻不識好人心,梗著脖子繼續強辯,“怎麽個道理通了?給你個鬥,你能測得出來酒重還是水重?”

見此人根本不知道好歹,趙子孝欲哭無淚,只得拱了拱手,訕訕退後。而其他學子們,則盡量將身體挪得距離此人遠一些,唯恐動作太慢,被當成蠢貨的同類。

華夏自秦漢起來,就講究一個耕讀傳家。所以,大部分讀書人家裏都是地主。而地主家年年跟佃戶收租子,怎麽可能不常備著升、鬥等測量容量的器具,和測重量的大稱?

正如那趙子孝所說,小到一杯酒和一杯水的分量,測量起來的確容易出誤差。可放大到一鬥酒和一鬥水,測量誤差就基本可以忽略。而其中道理與用杯子,卻是一樣。當測量完了一鬥酒和一鬥水的重量,兩廂比較,再結合純酒的標準重量,自然就能得出具體的酒之精華含量。

“你們都知道怎麽測?你們都相信他說的話?”察覺到連先前幾個故意討好自己的人,都在悄悄地遠離,盧莛終於意識到自己又丟了醜。然而,他卻不肯輕易認輸,又跺了幾下腳,迅速轉換話題,“就是能測得清楚,又算什麽本事!終究是毫無用處的歪門邪道!”

“你是誰家子侄,怎麽滿口胡言亂語?!以酒合藥,治病救人,又怎麽是歪門邪道?!”司馬承禎醉心於長生和煉丹,最不愛聽的,就是“歪門邪道”四個字。當即,氣得白須飄舞,用浮塵指著盧莛的鼻子厲聲呵斥。

那盧莛一心想找張潛的麻煩,哪裏想到自己竟然誤傷了一個道士?本能向後退了幾步,咬著牙強辯,“我說的不是你老人家,我說的是他!治病救人,是你老人家合出來的藥酒。而他,弄出來的這菊花白,卻是歪門邪道!此物乃是糧食所釀,裏邊含,含的酒之精華越多,想必釀制之時消耗的糧食也就越多。身為讀書人,不思報效君恩,卻弄這菊花白出來,從百姓口中奪食,不是歪門邪道,又是什麽?”

這就是純粹的胡攪蠻纏了,誰家平時還不喝幾口小酒兒?假如菊花白是從百姓口中奪食,那黃酒和醪糟該算什麽?

當即,就有人皺起眉頭,打算替張潛仗義執言。然而,一時半會兒,卻不知道該如何辯起。畢竟,釀制酒水的確需要耗費糧食。而大唐,的確還有很多百姓,每年都需要用野菜和榆樹錢兒來渡過青黃不接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