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唇槍舌劍

這事兒,幹得就有些不地道了。非但讓皇帝李顯和當事人張潛雙雙皺起了眉頭,底下一幹原本對張潛還有些忌妒的八九品小芝麻官們,也紛紛將頭轉向那殿中侍禦史沙崇義,對此人怒目而視。

倒不是張潛人緣有多好,而是官場上自有官場上的一整套默契。今天宗楚客和紀處訥二人,跟蕭至忠鬥法。二人所依仗的“祥瑞”有假,輸掉了這一回合,半點兒都不冤枉。

既然應天神龍顯皇帝沒有追究二人“欺君”,蕭至忠也在皇帝的暗示下選擇了點到為止。二人及其黨羽就該立刻偃旗息鼓,以備下次再戰。而不是明明輸了,卻試圖從第三方身上尋找翻本兒機會,死纏爛打。

更何況,宗楚客和紀處訥兩人之所以輸掉,跟張潛的關系,微乎其微。

今天,即便沒有張潛被皇帝點將,說出那長頸鹿的根底。那長頸鹿在開始發飆的瞬間,就注定失去了成為“瑞獸”的資格。

否則,把一匹將宦官和侍衛們踢死踢殘十幾個,還差點兒一頭沖入紫宸殿,傷害大臣和皇帝的畜生,硬推到“瑞獸”的位置上,滿朝文武怎麽可能心服?

為了成全一頭畜生,卻對豁出性命來保護自己的侍衛和宦官們視而不見,李顯的皇帝位置,又怎麽可能坐得安穩?

然而,憤怒歸憤怒,今晚跟張潛一道接受召見的那些八九品小芝麻官們,卻誰也沒勇氣站出來,去反駁沙崇義對張潛的汙蔑。

而李顯,為了顯示自己的帝王氣度,也不能因為對張潛的欣賞,就喝令一位以監督百官為職業的禦史閉嘴。只能強壓怒火,笑著向那沙崇義點頭:“侍禦史此言何意?莫非這風車和機井,卿以為,其功效只是虛誇麽?”

“畢構乃是有名的誠實之人,蕭仆射也專門派人驗證過風車和機井的功效,微臣不敢懷疑他們二位所言有假!”那沙崇義,也不是一味的逮到誰都亂咬,避開他自己不願正面招惹的仆射蕭至忠和已經被貶謫出京師的畢構,集中火力專門針對張潛,“但據微臣核實,這風車和機井,造價奇高無比。即便殷實之裏,集全裏百戶十年所得,亦不足置辦其一。若是將其推向全國,要麽令民間再無隔夜之財,要麽令我大唐府庫皆空。名為減我大唐水旱之災,實則與那鄭國獻渠疲秦之計,如出一轍!”

“你說什麽?”李顯聽得悚然而驚,看向張潛的目光,立刻包含了幾分懷疑。(注:獻渠疲秦,戰國時,有間諜說服秦王修鄭國渠,以圖消耗秦國實力。)

也不怪他耳根子軟,換了誰,被親生母親從皇帝位置上趕下去一次,又被監視居住了十四年,幾度差點丟了性命,都不會再輕易相信任何人。更何況,即便後來被重新推上皇位,他的位置也不安穩,時刻能感覺到來自武氏一族的壓力。

而那殿中侍禦史沙崇義,利用的就是李顯這種缺乏安全感。聽到對方的反問,馬上繼續借題發揮:“臣以為,張主簿名為獻利器於國,實為以詭計疲我大唐。而畢構沽名,不假查驗就為虎作倀。蕭仆射失察,光看到了風車和機井組合起來,可對抗水旱,卻忽視了張賊的真正居心。故而,臣請聖上命令侍衛拿下張賊,拷問其背後主使者,將之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姓沙的,你血口噴人!”話音剛落,周建良已經忍無可忍,快步沖出來,指著沙崇義的鼻子破口大罵,“如果為國家獻利器反而是包藏禍心,那將來誰還會把有用之物獻給國家?難道全都學你,張著一個大嘴巴從早到晚四處噴糞,就能富國強兵?”

他生得人高馬大,臉上還有一條醜陋的刀疤,頓時,將那沙崇義嚇得連連後退。兵部尚書宗楚客見狀,立刻皺起了眉頭。正準備出言將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武將斥退,卻不料,那周建良罵完了沙崇義之後,立刻換了一幅面孔,對著皇帝李顯畢恭畢敬地行禮:“末將性子魯莽,實在不忍再聽佞臣攻擊無辜,所以先前沖動了。末將知罪,陛下無論如何責罰,末將都甘之如飴!”

“嗯——”李顯被他氣得臉色發黑,卻不願背上一個“辜負忠勇之士”的惡名。皺著眉頭哼了一聲,隨即沖著他輕輕擺手,“周都尉乃是沖鋒陷陣之才,有些脾氣也是應當。但關乎國計民生的事情,周都尉就不要摻和了。下去好好休息,以免耽誤了張總管的委托!”

“聖上,不要趕末將走,末將還有一句話沒說完!”周建良仗義歸仗義,卻不是真的腦子缺弦兒胡亂為朋友兩肋插刀。聽皇帝李顯驅趕自己離開紫宸殿,連忙又陪著笑臉拱手,“末將這次回來,是奉張總管之名,向聖上請求調撥火藥於陣前試用的。聖上若是受了那佞臣蒙蔽,處置了張主簿,末將火藥就失去了著落,沒法回朔方去跟張總管交差了。末將說得句句都是實話,還請聖上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