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意外之喜

話音落下,紫宸殿裏,一片死寂。

包括應天神龍皇帝李顯在內,誰也沒想到,張潛不惜重金用純銅打造煉藥爐的舉動背後,竟然包含著如此多的“深意”,一個個被驚得瞠目結舌。

而其中不少對沙崇義心懷不滿者,在震驚之余,少不得就會順著張潛的思路去想,姓沙的今天逮著張潛這個才入仕不到倆月的八品小主簿,咬起來沒完,用心究竟是不是僅僅為了討好宗楚客和紀處訥二人那麽簡單?

畢竟沙崇義的祖上,原本就是投靠大唐的突厥人。沙家雖然已經祖孫三代連續在大唐為官,沙崇義本人又做了純粹的文職,但誰也保證不了,他與最近死灰復燃的西突厥勢力之間,毫無關聯。

突厥人當前居無定所,來去如風。即便聽說了“火藥”的強大用途,也沒有足夠的能工巧匠和足夠安穩的地方,去打造火器署裏的那種體型巨大的煉藥壺。

可如果把純銅煉藥壺,換成鐵鍋,壇子和竹筒,突厥人獲取“火藥”的方式,就太輕松了。

一旦突厥人掌握了“火藥”的用法,他們的將士受傷之後,死亡的幾率就能下降一大半兒。而突厥的士兵,從來都不是訓練出來的,完全靠實戰中優勝劣汰。

當大批受傷又恢復的突厥老兵,回到前線,他們再向大唐邊境發起進攻,肯定會變得更為難以對付。為了獲取足夠的糧食去制造米酒,他們流竄入大唐境內之後,對待大唐百姓的手段,也會更為兇殘!

“監察百官,乃,乃禦史之責!你,你無憑無據,不能,不能信口雌黃!”數息之後,終於有人打破了沉寂。卻是沙崇義自己,終於意識到了,自己今天這一口,究竟咬在了一顆什麽樣的鐵蒺藜上,頂著滿腦門兒細細密密地汗珠,結結巴巴地替他自己辯解。

“你汙蔑張某巧計疲國,不需要任何證據。怎麽落到自己頭上,就立刻需要了?”張潛恨此人瘋狗般亂咬,重新出列,向前逼近半步,笑著反問,“張某打造那煉藥壺,從頭到尾,所有部件,都是出於甲杖署和將作監,沒有一件來自外邊。張某的煉藥壺豎起來之後,所有煉制酒精的流程,也都寫在了木板之上,幾乎每個工匠都能倒背如流,未曾有過半點兒藏私。張某一心想要改進那酒精制造方法,無暇去煉藥壺前從早盯到晚。酒精的產量在匠人的操作下,依舊一日高過一日。張某現在,每十斤黃酒,就能出一斤酒精,加上柴碳、人工和火耗,每斤酒精造價都已經不超過一百五十文,並且還在日漸降低!張某即便如此,都要被你汙蔑為,巧計疲國。那你正事兒不幹,卻整日盯著張某的煉藥銅壺,用心豈不是昭然若揭?”

“我沒有,我沒盯著你的煉藥壺,我,我只是盡禦史風聞奏事之責!”雙方分明隔著很大一段距離,那沙崇義卻被逼得蹌踉後退。辯解聲聽起來愈發地沒有說服力。

“聖上,那火藥萬不可流入突厥人手中!”有道是,一個籬笆三個幫。右仆射蕭至忠麾下,也不乏幫手。見那沙崇義被張潛打得毫無還手之力,迅速站出來加碼。

“聖上,末將請聖上明察,沙禦史究竟有何居心?!”

“聖上,臣附議。”

“聖上,防患於未然,怎麽小心都不為過!”

……

作為兵部尚書宗楚客麾下的鷹犬,沙崇義這斯平素得罪的人實在太多。此刻見他隨時有可能落難,大夥紛紛站出來,墻倒眾人推。

而坐在禦案後的李顯,原本對張潛的懷疑,早已盡數轉到了沙崇義身上。特別是在聽聞酒精的成本,一斤只有一百個錢左右之後,對張潛感到內疚之余,對沙某人更是厭惡到了極點。

此刻又見這麽多臣子,都圍著沙崇義一起痛打落水狗,李顯頓時就下了狠心,用手一拍桌案,朗聲吩咐:“諸卿稍安勿噪,朕肯定會將此事查個明明白白。來人……”

“聖上開恩!”沙崇義嚇得兩腿發軟,再也站立不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頭求饒。“微臣絕對沒有窺探火藥制造秘方的意思,微臣對大唐忠心耿耿。微臣……”

正嚇得幾乎要暈倒之際,卻忽然看到自己的背後主人,兵部尚書宗楚客上前幾步,沖著李顯鄭重行禮,“聖上,臣彈劾沙崇義玩忽職守,濫用禦史之權!”

“聖上,臣附議。沙崇義濫權誤國,理應削去禦史之職。貶往地方。讓他替聖上教化一地百姓,將功補過!”紀處訥也知道再不趕緊及時止損,沙崇義今天恐怕就得去刑部大牢裏走一遭了,趕緊在旁邊給宗楚客幫腔。

“嗯——”見二人能主動跟沙崇義劃清界限,李顯感覺非常滿意。看向沙崇義的目光,也不再像先前一樣冰冷。略做沉吟,高聲詢問:“沙崇義,你可知錯?”(注:正史上李顯有嚴重的健康問題,軟弱,健忘且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