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鳴鏑一響

“這倆家夥,就沒一個省油的燈!”聽著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張潛關上窗子,輕輕搖頭。

周建良是一心想帶更多的酒精回朔方軍,郭怒是知道火藥署的真實產能,真心想給他幫忙。然而,作為新上任的火藥署主簿,郭怒卻不敢,也不方便在剛剛上任之初,就把火藥的產量提高一倍!

特別是前任主簿,還是自己這個師兄兼頂頭上司的情況下,郭怒就更需要小心謹慎。所以,他和周建良兩個,今天就先心照不宣地打一架給張某人這個新晉少監看。

如此,打輸的一方,就可以宣稱是自己技不如人,不得不帶著麾下的工匠們臨時加班兒兌現承諾。而打贏的一方,拉走比事先預批多一倍的“火藥”,也覺得心安理得。

等到周建良走後,火藥署的產能就又可以降回到每月一萬斤上下,誰再想像周建良那樣讓火藥署加班兒,請參照先例,用拳頭打倒了郭怒這個主簿再說。

兄弟倆都很聰明,也都知道把握分寸,不讓他這個新上任的少監為難。卻沒動腦子想想,周建良一下子拉走了兩萬斤“火藥”,皇宮中那位應天神龍皇帝,還睡得著睡不著覺?

十天前,那位神龍皇帝在追朝時,聽張潛提到火藥署背靠著他的大明宮之後,當晚,就迫不及待地以“軍國重器,以防外人窺探為由”,命令軍器監在一個月之內,整體搬遷到城外的未央宮禁苑。為此,甚至不惜大筆一揮,將四分之一的禁苑連同裏邊的宮殿館舍,全都劃給了軍器監使用!(未央宮在唐代是皇家園林,東西三十裏,南北二十裏,禦林軍常年駐紮於此地。)

“呼——”想到李顯那多疑善變,嚴重缺乏安全感模樣,張潛放下第三個剛剛組裝完畢的酒精爐,長長地吐氣。

那天,沙崇義、盧征明和蔣岸三人前仆後繼進讒,表面上都被駁倒,實際上,最終還是在李顯心中,埋下了一根刺。嚴重缺乏安全感的李顯,雖然明面上給他張潛連升數級,內地裏,卻斷絕了他在短期內進入朝堂的可能。

軍器監少監,正五品高官,還有一個太中大夫的從四品散職。那天,落在張潛頭上的聖眷之隆,一時無兩。足夠酬謝他張潛的獻風車、機井,以及舍命護駕之功。

但是,不像原來的軍器監少監左成,還在兵部兼任一個低半格的郎中之職。張潛這個軍器監少監,就是實打實的少監,除了掌管甲杖、弓弩、火藥三署之外,無須勞神過問其他。

換句話說,應天神龍皇帝李顯,雖然很感謝張潛當天舍命引走了發狂的長頸鹿,也很認可張潛在制造酒精、風車、機井時,所展現出來的強大能力。卻不認為他,有資格進入朝堂,參與國家大事的決策。所以,就揚長避短,把整個軍器監都交給了他,由著他這個少監去可勁兒折騰。

反正,折騰壞了,大唐頂多是損失幾萬吊錢,不會動搖根基。而萬一折騰得好,再弄出比“火藥”還威力大的利器來,滿朝文武,就一定會齊聲稱頌:聖上知人善用!

況且,張潛也不可能胡折騰或者撂挑子。就在六天前,軍器監的正監以年紀大為由,告老還鄉。新任正監照例由兵部的一位侍郎兼任。而這位侍郎,就是曾經對張潛有過舉薦之恩的張說!

“不兼任郎中就不兼任吧,老子樂得落一個清閑!”將三個組裝好的紅銅小火鍋擺成一排,張潛搖了搖頭,又開始動手組裝第四個。

九天前,當發覺跟自己交接的原軍器監少監左成,比自己還多一個從五品郎中的兼職之時。在對李顯的帝王心術表示佩服之余,他自己難免心裏頭會有些泛酸。

然而,這幾天轉念一想,錢多,事兒少,地位高,還不用擔心被上司發現偷懶,不正是自己夢寐以求的事情麽?

至於國家大事決策,自己做了兵部郎中,參加了朝會,說出來的話有誰會認真聽?

既無資歷,又無根基,還不屬於任何派系,自己去參加朝會,除了跪坐在門口發呆,還能幹些什麽事情?

更何況,大唐目前的亂乎勁兒,恐怕在神龍皇帝李顯死後才有可能結束。這期間,自己在朝堂上出現的頻率越多,生命安全越沒保障。還不如老老實實躲在軍器監,帶著一群堪稱“國寶級”的工匠,搞搞新產品開發,賺點兒小錢兒。

當然,在賺錢的同時,能想辦法將紅寶石少女的婚約抹掉就更好了。

吐蕃王今年才四歲,找個比他大十三歲的老婆,實在有些不像話。雙方年齡差距太大,信仰和飲食習慣肯定也大相徑庭,結了婚也是相看兩厭。哪如幫他換一個突厥或者回鶻老婆,好歹三觀差不多,彼此還能有共同語言?

而想要幫紅寶石少女抹掉婚約,光憑著敬獻風車、機井和幫皇帝引開長頸鹿的功勞,肯定不夠。以楊綝的侍中身份,都無能為力的事情,軍器監少監,肯定也改變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