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打之(第2/3頁)

按照他預先想好的套路,張潛既然身為秦墨子弟,又素有能言善辯之名。想保住對六神花露之品質有決定性作用的古井,肯定會跟自己當眾辯論一番。而只要自己將張潛駁得啞口無言,即便不能逼著他出讓一大筆六神商行的幹股,也能讓他當眾出個大醜!

而無論是讓張潛破了財,還是出了醜,自己都是給真正的女菩薩施主,出了一口惡氣。不用再眼睜睜地看著她受了羞辱,憤懣落淚,而自己卻什麽忙都幫不上。

哪知道,師門中從天竺國傳來,用在大唐士紳、富戶乃至官員身上都無往不利的招數,在張潛這裏,卻失了靈。對方根本不按常理應對,先請自己挑水,再請自己施展法力搬井。每一次應對都是天馬行空,堅決不跟自己做任何語言上的交鋒!

“大師,請快施法搬井,為了闔縣百姓的福報,我家莊主把井舍給你了!”正在急得方寸大亂之際,慧岸和尚的耳畔,卻又傳來了任全陰陽怪氣的聲音。

“大師,請施法,我們在旁邊給您加油了!”

“大師,請施法,讓我等好開開眼界!”

“大師加油!”

“孩子他娘,快回家給我搬個板凳來,我要看大師施法!”

……

四下裏,家丁、佃戶、鄉民們,一個個興高采烈,爭相出言痛打落水狗。

即便反應再遲鈍的人,如今也都看明白了。這慧岸和尚哪裏是看上了張家的井水,分明是想逼著張莊主把整個莊子都白送給他,當做修建寺廟的地皮。

而張莊主如果舍不得,就必須出一大筆錢,請他念經,讓佛緣轉移到別的地方。否則,張莊主就是為了一己之私,視全縣百姓的福報於不顧!

人對於過好日子,都有著本能的追求。張潛這個莊主雖然平素跟相鄰們沒啥直接來往,也從沒出面說過什麽教人向善的言語。但是,他拿出來的糧食和銅錢,可都實實在在落進了佃戶和鄉鄰們的口袋裏。

這個冬天,別家莊子上的佃戶,每天所吃的兩頓稀粥裏頭,都要混上野菜和糠皮。而張家莊的佃戶們,吃的卻是一稀一幹,甚至晚上下了個工,還能跟老婆孩子們一起補幾個幹餅子做夜宵!

這種好日子,以往恐怕大夥做夢都夢不到。特別是眼看著低窪處淤積的雨水即將排空,莊前莊後又能多出上百畝農田,無論種麥子還是種高粱,每畝都能收上八九鬥乃至一石,大夥就更不願意日子再回到從前。

而和尚今天逼著張莊主舍了院子給他做寺廟,明天就能再騙張莊主將土地舍給他做廟產!如此,用不了多久,整個張家莊就換了主人。

家丁們可以跟著張潛這個莊主搬去長安城裏享清福,反正朝廷對官員和官員的隨從有專門的供應。尋常百姓,卻從此要成為寺廟的佃戶!那些一毛不拔的禿驢,怎麽可能像張莊主一樣大方?!

當看清楚了自己的切身利益在哪,即便莊子上對佛教那一套的中毒甚深的老人,都知道自己此刻該幫誰。因此,一個個相繼開口,對慧岸和尚極盡嘲諷擠兌之能事。

而那慧岸和尚,終究是靠得嘴巴功夫吃飯。雖然被嘲諷擠兌得面紅耳赤,卻依舊鼓足了精神,再度追向張潛的背影,“施主且慢,小僧修行時日尚短,無力施法搬走此井。但莊主若是真有慈悲之心,當讓誦經之聲日日響於水井之側……”

“沒問題!”他反應快,張潛的反應更快。不待他把話說完,就又給出了明確的答案,“任全,把距離水井最近的廂房騰出來,作為家廟,供慧岸大師修行。每日供米一鬥,蔬菜兩份,僧衣、芒鞋、念珠,佛像之類的開銷,悉聽大師取用。想必以大師的虔誠,定然不會做些花賬來糊弄你!”

“是,莊主!”任全立刻躬身領命,回答聲格外振奮。

“阿彌陀佛!”慧岸和尚急得直念佛號,卻無法從張潛的施舍中挑出任何不虔誠的地方來。

他要水井,張潛給了。他要讓誦經聲在水井旁日日不斷,張潛也給了。還額外贈送了他一日兩餐和僧衣芒鞋等物。他還有什麽理由說張潛不拿全縣百姓的福報當一回事兒。

只是,如果他來張家修行,又如何為女菩薩出了那口氣?今後又怎麽可能在女菩薩身邊,跟她一起參禪論法,言笑晏晏?

正急得火燒火燎間,卻又聽張潛笑著追問:“怎麽,歹師莫非嫌張某家的廟小?張某可是記得,佛祖頓悟於菩提樹之下,卻沒嫌棄那菩提樹不夠奢華。而我大唐,此時家中建了廟宇,供養高僧修行者,何止千家萬家?如果廟小就不夠虔誠,他們豈不是全都白費了香火和功夫?”

“這,這,不是,不是,施主言重了,言重了!”慧岸原本準備說出來的挑剔話語,被卡在了嗓子裏,頓時被憋得臉色發青,擺著手連連後退。“廟大,廟小,都是一樣,都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