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魑魅魍魎

一條十米寬窄,七拐八拐的小河,橫在莊子外,將原野一分為二。

河南岸,是一片沒有多少高度的土坡。左側土坡姓孫,屬於禦醫孫安祖。右側土坡原本姓劉,如今被其主人捐贈給了渭南白馬上善寺。和尚們在土坡上用木材搭建了一座巨大的法壇,遙遙正對張家的大門……

油燈下,張潛提起炭筆,根據傍晚時分郭怒帶領家丁收集回來的情報,在一張白紙上勾勾畫畫。他的畫工非常一般,只能將獲得的信息描述出一個大概。不過應對莊子周圍相對狹窄簡單的地形,倒也勉強夠用。

小河距離張家院門大概是八百七十步,橋長二十五步,過了橋之後向左上方拐,大概還要走兩百七八十步,才能抵達法壇。但是,如果畫直線,法壇與張家之間的距離,就會大幅縮短。法壇跟河岸之間的最短距離,也只剩下了五十多步遠。

成年人一步差不多是一米五,八十步,則為一百二十米。再度提起筆,張潛在河北岸距離法壇最近位置附近,標出了兩個點,寫上了120字樣。一左一右,恰恰能將法壇交叉鎖死。隨即,笑著搖搖頭,又在兩個位置上,各自畫了一座簡筆火炮。(注:古代計量單位一步是左右腿交替一次,也就是通常意義的兩步)

沒錯,是火炮,不是鐘!拉長版碗口炮!元末農民起義軍在野地裏搭爐子煉銅錢,都能鑄造出來的那種,張潛不相信,集中了大唐全國最優秀工匠和最好生產條件的軍器監,沒本事照著葫蘆畫只瓢!(注:碗口炮,元末農民起義軍使用的原始火炮。因為炮口呈現碗狀而得名,山東出土過實物。可發射實彈或者散彈。特點是鑄造質量差,炮璧厚度不均勻。)

事實上,根據張潛對軍器監技術底蘊的了解,鑄造碗口炮,遠比鑄造銅鐘簡單。鑄造銅鐘,要求鐘璧厚薄一致,並且鐘璧自身厚度不超過半寸。而碗口炮的炮管厚度,卻可以在三寸以上,並且不要求炮管厚薄均勻。

鑄造銅鐘,所用銅料動輒就是七八百斤,甚至上千斤。而他根據博物館中看到的碗口炮所設計的加長版銅炮,預計頂多也就用料三百斤上下。還達不到當前軍器監鑄造能力上限的一半兒!

此外,張潛最初準備鑄造火炮的時候,根本沒考慮過長時間連續發射,所以質量要求還可以繼續放寬。大不了,就將碗口炮當做一次性火藥槍使用,照樣能將河對岸那些念經的和尚們給嚇個半死!

“呼——”窗子忽然被推開,緊跟著,駱懷祖的身影就像幽靈般瓢了進來。

“你怎麽又半夜來?不會走正門麽?”正琢磨如何嚇唬和尚的張潛,自己先被嚇了一大跳,放下炭筆,低聲質問。

“眼下你莊子附近,至少埋伏著二十個不同衙門的暗樁。半夜來,老夫都發愁如何才能避開他們,更何況在大白天?!”駱懷祖撇了撇嘴,一般拍打著自己身上的細細雪粒兒,一邊沒好氣地抱怨。“至於正門,老夫進來之後,你就不怕被老夫牽連?你伺候的那個聖上,可是天底下最多疑的一個!”

“行,行,你有理!”張潛無奈地翻翻眼皮,推開屋門,朝已經豎起了耳朵的紫鵑柔聲吩咐,“別擔心,我同門師叔來了。眼下他不會做對我不利的事情,你去幫我們燒一壺茶來。”

紫鵑的臉,頓時變得一片煞白。然而,卻不願違背張潛的命令。拎起沉重銅壺,就準備去外邊的土暖氣鍋爐上燒茶。還沒走到門口兒,駱懷祖已經快步追了上來,一把奪下銅壺,打開蓋子,先快速用鼻孔朝冷水上嗅了嗅,然後小聲詢問:“這水是井水還是河水?如果是河水的話,就馬上換掉。小心對岸的和尚投毒!”

“井水!”紫鵑又被嚇了一跳,臉色變得更加蒼白,回答的聲音裏也帶著明顯的顫抖。

駱懷祖不知道她早就認識自己,只當她是女孩子家天生膽小。友善地朝她笑了笑,柔聲安慰:“是井水就好,井水才幹凈。和尚們就那幾招,有我在,你家主人不用怕他們。”

說罷,又拉著張潛,快速返回主人臥室,壓低了聲音,快速補充:“馬上傳令下去,莊子裏所有人不要喝河水,洗衣服最好都不用。和尚們陰險得狠,念經只是個幌子,坑你的招數全在看不見的地方!”

“什麽?”張潛也被嚇了一大跳,驚呼聲脫口而出。

“你居然也是墨家子弟?!”駱懷祖氣得直翻白眼兒,呵斥的話劈頭蓋臉地就砸了過來,“你們秦墨,也曾經是大秦的鎮國之學,難道你師門裏頭就沒人教過你,該如何施展並提防別人的鬼蜮伎倆麽?這些本是我們墨家玩剩下的,和尚們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在我們墨家大行於世的時候,想要殺誰,還用如此興師動眾?隨便施展幾個手段出來,就能讓對方全家死得幹幹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