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陰陽(下)(第3/5頁)

“小人畏威而不懷德。當初師兄你沒招惹他們。他們卻又是給和尚提供地盤兒,又向和尚捐獻木料,還組織人手到咱們家門口放生,一個個,絕對是小人中的小人。如果師兄你不讓他遭受點兒損失,他們絕對不會汲取教訓。”

“咱們六神商行的股份,別人上門相求,都未必能買得到。他們對不起師兄,你卻給了他們購買資格,豈不是在鼓勵別人跟師兄你作對?”

“師兄你對佃戶們好一點也就罷了,佃戶窮,師兄扶危濟困,乃是俠義之舉。那些人,個個富得流油,師兄你同情他們作甚?!”

“師兄,有那功夫,你還不如多想幾個賺錢的點子。眼看著冬天要過去了,我們兩家的水爐子和火爐都要賣不動了。而泥炭的生意,又不可能只準許我們兩家做。師兄你點石成金,我阿爺和二師兄的父親都等著你的新點子呢!”

……

“如此,也罷!”張潛說不過兩位師弟,只好選擇了從善如流。

事實上,他自己都沒發現,潛意識裏,他拉攏那些“鄉賢”的願望,並不十分強烈。比起一個真正的八世紀人,他有時的確顯得過分善良和迂闊。但是,他的善良和迂闊,大多時候都是針對那些真正的弱者。面對這個社會的強者,甚至龐大的佛門勢力,他的表現往往跟面對弱者之時判若兩人!

這些,其實都與他小時候的成長環境有關。如果沒有劉姨的保護和言傳身教,以他的成長經歷,性格非常容易變得狹隘且偏激,也非常容易將心中對社會的不滿,發泄在無辜者和比自己更弱小的人身上。然而,劉姨卻用自己的生命,照亮了他另外幾個孤兒的心臟。讓他們在看到了人生的黑暗之後,卻始終守住了心中的光明。

不向強者獻媚,不向弱者齜牙。看得見黑暗,守得住光明。這是劉姨饋贈給他們的寶藏。

他收好了,並且為此受益終身。

所以,在準備開辦一所小學之時,他才對張若虛提出來:除了啟蒙之外,若是能夠讓讀過書的孩子,將來能對蒼生增加一點兒悲憫之心,對同類生出幾分共情之義,自己一定會喜出望外。

讀書能夠讓人免於愚昧,卻不能讓人變得更善良,更不能教會人對同類心懷悲憫。但老師的言傳身教可以。

一個褊狹,市儈,貪財且媚上的老師,也許能培養出省級高考第一名,卻很難培養出一個善良,正直,誠實,守信的學生,這是張潛在另一個時空親眼所見。

所以,在選擇小學的校長之時,他心中的第一人選,就是張若虛。

哪怕現在小學變成了書院,還掛上了皇帝親手書寫的匾額,張若虛仍然是他心中最佳山長人選。

原因很簡單,張若虛也許不會做官,也許放任不羈,也許缺乏深謀遠慮。但是,張若虛的身上和平素的行為之中,他卻看不到半點兒惡毒!

對於這個選擇,只有一個人,表示了不滿。那就是,齊墨掌門駱懷祖。

“你準備廣收門徒,傳播你們秦墨絕學?”就在張潛送走了縣令方拱的當晚,駱懷祖就又像只鬼魂一般瓢進了他的臥房,背靠著一面墻壁低聲詢問。

對這位新任二賬房的行為,紫鵑已經見怪不怪。熟練地說了一聲“我去燒茶”,就匆匆忙忙離開了外屋。而張潛,則放下剛剛抄在手裏的青銅管子,笑著搖頭,“怎麽可能,我們秦墨的絕學,從不輕易傳授於人。書院就是一所蒙學,只是不收束脩而已。你不要想得太多。”

“你別拿管子口對著我,我身法很快,肯定不會給你機會點火!”駱懷祖被嚇了一跳,迅速側身閃避,同時低聲警告。

自從那天親眼目睹了張潛用三門銅鐘,轟碎了和尚的法壇之後。他就拒絕被任何管狀物品正對,特別是在跟張潛一起的時候,哪怕一根毛筆,都能引起他的警覺。

而張潛,原本也沒有拿青銅管子裏的火藥對付他的想法,笑了笑,從桌上將銅管子拿起來,順手豎在了墻角。

駱懷祖見此,終於稍稍將警惕放松了一些。皺著眉頭,繼續刨根究底:“不為墨家廣招門徒,那你開書院幹什麽?錢多得沒地方花麽?”

“和尚賠給我的寺院和田皮,怕燙手。”跟駱懷祖這種人打交道,說假話的效果,遠不如實話實說,所以,張潛也不做任何隱瞞,“其次,給這個世界一點回報。”

“回報,這個世界?”駱懷祖的腦子裏,顯然沒有世界的概念,皺著眉頭思索良久,才試探著詢問,“你指的是大唐?你覺得大唐收留了你,並且對你還不錯,所以想為大唐做一些事情?”

“基本就是這個意思!”張潛攤開手,示意自己手中沒有任何火種。然後,盡量遠離青銅管子,“剛出山之時,我只期望能有一個地方睡覺,有一個大唐戶籍。而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