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奪帥(二)

距離卯時還有一刻鐘左右,四名校尉將各自麾下的旅率、隊正,輕輕推醒。眾旅率和隊正們,立刻推醒了麾下的夥長,然後跟後者一道,將所有弟兄從睡夢中拉起來,每人塞進手裏一根黃蓮水泡過的銜枚。

弟兄們將銜枚含在嘴裏,刹那間,就在苦味的刺激下,困意全消。

隨即,大夥默默地從備用坐騎上取下鎧甲頭盔,互相幫忙披掛整齊。待渾身上下的行頭收拾好之後,又拉住各自的另外一匹坐騎,從馬背上的口袋裏掏出炒黃豆,輕輕遞到了馬的嘴巴前。

經過嚴格訓練的戰馬,低聲打了兩個響鼻,然後輕輕伸出舌頭,很快,就將加了鹽巴的炒黃豆舔了個一幹二凈。馬的主人又取出牛皮水袋,先自己喝了幾口,然後再喂坐騎喝水。待人和馬都不再覺得幹渴,渾身上下的筋骨也恢復了睡覺之前的靈活。

“向後傳,第一旅,拉著坐騎,整隊!”副校尉張思安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了過來,不高,卻恰好能被身邊的人聽見。

話音落下,他自己先牽著一匹純黑色的戰馬,緩緩走向了遠處剛剛豎來一根旗槍。旗槍腳下,一盞帶著琉璃罩的煤油燈,被唐塔小心地點亮。豆丁大的火焰,緩緩跳動,照亮很多人的眼睛。

“小聲向後傳,第一旅拉著坐騎,燈前整隊。”回頭又低低的喊了一嗓子,他的臉上,忽然寫滿了自豪。

去年這個時候,他還是突騎施人的匠奴。終日為了如何逃走而絞盡腦汁。今年,他卻已經成了教導團的副校尉兼第一旅旅率,正準備帶領著弟兄們,去掏葛邏祿可汗的老巢。

“小聲向後傳,第一旅拉著坐騎,燈前整隊。”

“小聲……”

含混的低語聲,在山丘後響起,很快,又被遠處的流水聲和蛙鳴聲所覆蓋。

除了被臨時抽調走了楊成棟之外,第一旅的旅率和隊正們,將銜枚從嘴裏取出,帶領各自麾下的弟兄,互相小聲提醒著,向旗槍附近集結。轉眼間,就橫成排,豎成列,人和馬都站了個整整齊齊。

大夥留下來的備用坐騎,則被專門負責照看戰馬的輔兵拉開。山丘後,立刻變空了一大半兒。不多時,教導團的另外兩個旅,也在第一旅臨近的位置集結完畢,三竿旗槍一字排開,猩紅色的戰旗,在夜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

河對岸,隱隱傳來了幾聲戰馬的悲鳴。眾人聽得心中一緊,迅速用手握住腰間刀柄。然而,悲鳴聲很快就平息,黑暗中,什麽都沒有發生,只有各種不知名的昆蟲,在星光下繼續飛來飛去,翩翩起舞。

“葛邏祿人遊牧為生,牲口在淩晨叫喚幾聲,很常見。”有人為了緩解自己心中的緊張,叼著銜枚小聲嘀咕。然而,卻沒起到任何作用。

風聲,野鳥的叫聲,水流聲,甚至大夥身上的鎧甲和兵器碰撞聲,忽然都變得極為響亮,讓大夥的心臟不停狂跳,呼吸也變得又粗又重。

“呱呱,呱呱,呱呱——”幾聲老鴰叫,忽然從河岸邊傳了過來,聽上去極為怪異。

然而,笑容卻立刻浮現在了張思安臉上。

老鴰是草原上常見的鳥,以野鼠、蛤蟆和其他的動物腐肉為食。但是,叫聲如此單調和難聽的老鴰,卻肯定找不到一只!此刻發出如此難聽聲音的,也肯定不是真正的老鴰,而是曾經將老鴰叫聲傳授給教導團所有人的駱懷祖!

駱書記已經帶著人遊過去了,教導團今晚成功摸過過橋的把握,就有了八成保證!不但張潛,唐塔,車平,唐蓋等人,心神也都大定。齊齊踮起腳尖,朝著遙遠的小河對岸翹首遙望。

黎明將至,夜黑如墨,他們什麽都看不見。但是,他們卻堅信,駱懷祖就在對岸,正在用平素教導大夥的那些本事,將敵人腦袋一顆接一顆砸碎,如敲核桃!

“教導團,全體上馬,準備過河!”校尉任五的身影,忽然從黑暗中鉆了出來,啞著嗓子,沖大夥揮手。

“上馬,跟我過河!”張思安翻身跳上坐騎,將旗槍向河畔斜指,同時輕輕用戰靴磕打馬腹。烏龍駒受到刺激,打著響鼻,緩緩邁開了腳步。

戰馬打響鼻聲,瞬間響成了一片。三百名教導團精銳跳上坐騎,跟在旗槍之後,就像狩獵的獅子般,撲向遠處的河岸。

河岸附近,水聲如雷,蟾蜍和青蛙的鳴叫聲,沿著河道兩側傳播,蓋住所有嘈雜。

索橋兩側十丈之內,卻沒有任何青蛙和蟾蜍的叫聲。與四周的喧囂,形成極為鮮明的對比。

一只火把悄然落地,葛邏祿武士手捂著自己的脖頸,滿臉絕望原地打起了擺子。駱懷祖飛起一腳,將此人踹進木屋之內。隨即,他自己也縱身撲入,手中量天秤奮力揮落,狠狠砸向距離自己最近一名葛邏祿兵卒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