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交易(上)

“你,你怎麽來了?”再看張潛,高興得手腳都不知道該何處放,愣愣地站起身,問話一句比一句急,一句比一句溫柔,“不怕冷麽?這麽大的雪,城裏也不安全?有事情的話,派個人來通知我一聲,我自然會想辦法去找你?還有您老,地上積雪濕滑……”

“哎呀,真不容易,終於還有一句輪到了我老人家?!”楊綝是越老越沒正形,揪住張潛問話次序,大發感慨,“我還以為,你的眼睛根本就沒看見我老人家呢?早知道自己這麽不受待見……”

“前輩,哪能呢!”張潛戀戀不舍地將目光從楊青荇身上收回,紅著臉上前行禮,“晚輩不知道前輩到來,有失遠迎,還行前輩原諒則個!”

“好說,好說!”老楊綝挺著圓圓的肚子,大模大樣地受了張潛一拜,然後輕輕擺手,“咱們爺兩個,不用這麽多虛禮。況且老夫臨來之前,也沒派人通知你,你不迎接,也是應該。不過,有件事老夫得跟你念叨念叨,你這回長安都一晃快半個月了,卻連老夫的家門都沒登,是不是有些……”

“嗯,嗯!”身邊傳來兩聲輕輕地咳嗽,楊青荇紅著臉,柳眉輕挑。

“算了,算了!”楊綝立刻毫不猶豫地擺手,“念你跑了幾千裏路的份上,老夫就不跟你計較這些了。但是,三年之約快到了,你總得給我家孫女一個說法。”

“前輩斥責得對,晚輩的確怠慢了!”張潛哪有“狐假虎威”的膽子,連忙再度躬身,“晚輩已經托了賀少監和張都督,替晚輩去楊家拜見前輩和楊老將軍。只是沒料到,忽然遭遇國喪……”

“托了賀少監和張都督,是賀知章和張若虛兩個小家夥麽?”老楊綝手捋胡須,輕輕點頭,“為何要托他們去?是登門為你做媒麽?嗯,這倆小家夥,一個執文壇牛耳多年,一個是青荇的親舅舅,身份倒也合適!”

“祖父——”楊青荇縱使再大方,終歸也是個未出閣的少女。聽自家祖父居然當著自己的面兒,跟未婚夫討論媒人問題,頓時羞不自勝。紅著臉,輕輕頓足。

“哈哈,不說了,不說了!”楊綝立刻眉開眼笑,“你心裏有數就行。國喪期間不宜嫁娶,卻沒規定不能說媒議親。不用怕,這個家裏,老夫還做得了主。”

“熱水在哪,我去給您煮茶!”楊青荇再也無法忍受,找了個借口拔腿就走。

“多謝老前輩成全!”這當口,張潛哪裏還顧得上害羞,連忙第三次躬身下拜,感謝老人家替子自己和楊青荇做主。

“師嫂,銅壺在外邊的小鍋爐上,我幫你打冷水,您就這裏等著就行!”

“大師兄,師嫂給你帶來了飯菜,還熱乎著呢。我幫你擺在桌子上!”

任琮和郭怒也全都長了眼色,一個上前迎住羞得無法擡頭的楊青荇,另外一個從楊青荇身後的婢女們手裏接過食盒,開始忙前忙後。

不多時,菜肴擺放整齊,楊青荇和張潛兩個,心中的羞澀之意稍稍緩和。二人紅著臉互相看了看,先攙扶著楊綝在主位上坐好,然後一左一右,在側席相陪。

任琮和郭怒兩個,則貼心地拿來了一只酒葫蘆。隨即,找了個借口,帶著親兵和楊府的婢女,一起退下。轉眼間,偌大的藏兵所裏,就只剩下祖孫兩代三個,安靜而溫馨。

“嗯嗯!”老楊綝輕輕咳嗽,左看一眼,右看一眼,越看越覺得心裏頭舒坦。

兩年半之前,得知孫女喜歡上了一個八品小主簿,他本著姑且讓孫女在遠嫁吐蕃之前開心幾天的想法,去看了那個小主簿一眼。隨即,就發現此人,與自己這輩子見過的所有年輕人,都截然不同。

為了避免自己是愛屋及烏,他難免就又多留意了幾分,甚至在對方遇到麻煩之時,也選擇不聞不問,只是在最關鍵時刻,才偷偷伸手拉上一把。結果,越留意,越覺得此子非同凡俗。

他那時起,他就知道,自家孫女沒有看錯。那個軍器監少監張潛,絕對值得自家孫女托付終身。

而自家孫女想要從陪嫁吐蕃這個厄運中脫身,對方也是最大的希望。對大唐來說,一個注定會成長的棟梁之材的年輕官員,重要性遠遠高於那個吐蕃娃娃贊普。以張潛的立功本事和成長速度,也許用不了三年,就能跟自己一道站在神龍皇帝面前,請求廢除與吐蕃的聯姻,讓和親隊伍中所有人各回各家。再不濟,他也能憑借功勞,將自家孫女青荇從和親的隊伍裏換回來。

事實證明,他的判斷一點兒都沒錯。沒等張潛主動向李顯提出,以戰功換取自家孫女回家,應天神龍皇帝李顯,就主動將自家孫女從和親隊伍裏解脫了出來。而今年冬天,吐蕃使者幾度上書監國聖後,請求公主開春後啟程,大唐都以春天時吐蕃曾經縱容下屬部落襲擾於闐為理由,將此事一緩再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