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暗流

“呱呱,呱呱,呱呱……”長安城頒政坊梁王府,寒鴉聲此起彼伏。

落滿大雪的院子內,有個身穿緋色官袍的中年人,跌跌撞撞地沖進正堂。連雙腿都沒來得及站穩,就興奮地將一張寫滿字的桑皮紙從懷裏掏出來,高舉在了半空之中,“二哥,二哥,那姓張的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什麽為聖上守靈,衣不解帶,狗屁!他根本就是在沽名釣譽!”

“他露出什麽了?”正在跟自家兄弟下棋的武延秀迅速擡起頭,喜形於色,“趕緊拿來我看。我就知道,那廝早晚會沉不住氣!”

“他向朝廷討要蘇州刺史和甘州刺史的職位,給他的兩個師弟。還請求朝廷每年從瓜州調撥米糧十萬石,以養鎮西軍士卒。”中年官員武延昭一邊將桑皮紙朝武延秀手裏遞,一邊興奮地總結,“此外,他還請求將石國的賠償,留四成給鎮西都護府,以整飭城防,修建官道,增設驛站。還有,還有其他一大堆,我都抄下來了!那廝,還真敢獅子大開口,也不怕把自己活活撐死。”

“只帶了三千兵馬,就敢坐鎮玄武門的人,他還會怕什麽?”武延秀撇了撇嘴,冷笑著接過桑皮紙,“吃準了李顯死得突然,各方勢力都措手不及罷了!”

“也許是效仿王翦故智,以安太後之心!”坐在棋盤對面的武延壽放下棋子,隨意地伸了個懶腰,“張潛這個人,其實非常聰明,不會蠢到手裏握著三千兵馬就得意忘形。二哥你千萬別小瞧了他!”

“他可以做王翦,就憑韋氏那芝麻大的心眼兒,怎麽可能做得了秦王?!”武延秀繼續聳肩撇嘴,驕傲得宛若一只公雞。

“呵呵呵……”四下裏,笑聲哄然而起。除了武延壽之外,所有聚在正堂內的武氏子弟,都對武延秀的話深表贊同。

想當年,王翦奉命征討楚國,臨出征前,向秦王嬴政討要各種好處,貪婪之處,弄得自家兒子都看不過眼。然而,秦王嬴政卻明白,王翦向自己要的越多,越沒有背叛大秦的可能。

如今張潛上本,向朝廷討要兩個刺史的位置和各種好處,本意恐怕跟王翦一模一樣。然而,他卻不仔細想想,太後韋無雙哪裏能跟秦王嬴政相比?即便現在捏著鼻子滿足了他的要求,等在朝堂上坐穩位置之後,也會加倍讓他把好處吐出來。

“那可是你嶽母!”唯獨武延壽沒有笑,翻了翻白眼兒,小聲提醒。

“所以,我才如此了解她。”武延秀繼續冷笑著撇嘴,滿臉不服不忿。“這兩年,如果不是我和安樂給她出謀劃策,她怎麽可能走得如此順利?結果,呵呵,她又回報了我和安樂什麽?除了把這棟原本就屬於武家的宅子,又賜給了我和安樂之外,其他一毛都不肯拔。”

“的確,太後終究出身於小門小戶,錙銖必較習慣了。”

“做貧賤夫妻,她很合格。做太後執掌大唐,她的確比姑祖母差得太多。”

“她不敢立二嫂為皇太女,情有可原。但連個同平章門下三品都舍不得給二哥,就過分了!”

……

武延又、武延光、武延亮等人,議論紛紛,都替自家二哥武延秀覺得不值。

在他們看來,韋後之所以能於李顯養病期間,穩穩地掌控朝堂,並且還讓自己的表弟迎娶了蕭至忠女兒,武延秀和安樂公主兩個在其中功不可沒。而如今韋後只顧著大肆提拔自家同族兄族,卻不肯分給武延秀任何好處,就有些卸磨殺驢的味道了。

“太後對二嫂素來寵愛有加。”武延壽今天的表現,卻很是不合群,笑了笑,輕輕搖頭,“這會兒沒對二哥委以重任,未必是忘了二哥。而是被先皇突然去世,打擊得亂了方寸,所以只想著盡快把軍權抓在手裏,以防不測……”

“那為何不委任二哥為左右萬騎營將軍,卻只顧著提拔韋家那哥幾個?”排行在第三的武邢國公武延安看了武延壽一眼,擰著鼻子反駁,“論本事,論學問,論資歷,二哥哪點比韋家那哥幾個差了?”

“還不是那幾個姓韋,而二嫂終究姓李,二哥比二嫂,又差了一層!”武延光也皺著眉頭,替武延秀憤憤不平。

“你們說得沒錯,二哥姓武,不姓韋,這是事實!”實在受不了幾個同族兄弟的愚蠢,武延壽收起笑容,低聲回應,“這世間,誰能做到大公無私?太後把她的幾個同族兄弟,放在二哥前頭,有錯麽?要我看,她永遠想不起二哥和二嫂才好……”

“老四,你這話什麽意思?”武延安被頂得有些下不來台,皺著眉頭呵斥,“莫非你就甘心頂著個國公的虛銜,混吃等死一輩子?”

“是啊,四哥!二哥是我們這些人的領頭者。他若是不能入相,咱們何時才能把朝廷欠武家的債務全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