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所謂被騙,只不過是太想得到(第2/3頁)

年輕人還是搖頭:“不會,答題不用費力氣,而且我等下回去就會吃飯了。”

“那就是你今天到現在沒吃過東西?”牧晴眉微微一怔:“為什麽?”

“沒事。”年輕人小聲說道:“我今天來報社應聘,上午中午不用幹活,吃不吃飯都可以……不好意思,不怕你笑話。”

牧晴眉眨眨眼睛,既然他都這麽說了,為了維護他的尊嚴,她也只好將團子收回去。

坐回位置,牧晴眉再次拿起試題閱讀一遍,卻是讀出另外一番難以言喻的滋味。

選擇的權利。

但這片銀與血的土地上的年輕人,真的有選擇的權力嗎?

學習知識,享受愛情,欣賞小說,去旅行。

這些事,跟那些只能活在底層為了生存而精打細算的人,有什麽關系嗎?連吃飯都要留到工作前的人,他有資格追求這些東西嗎?

弱小的人,才習慣嘲諷和否定,內心強大的人,從不吝嗇贊美和鼓勵。

但普通人,誰不是從小跌跌撞撞遭受了無數嘲諷和否定長大的呢?就因為遭受了許多苦難,所以就是‘弱小’的嗎?而那些生活在贊美和鼓勵之中的‘內心強大的人’,究竟是指的是哪一類人?

她越是深究,就越是品出不一樣的味道。這篇激昂人心的錦繡文章,在她眼中逐漸變成一副咬噬人心的怪物。

說到底,她為什麽看見這篇文章的第一反應,是欣喜,是興奮,是與有榮焉,是沾沾自喜?

那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就是這篇文章中所說的‘後浪’——

有選擇的權利,有享受的權利,有培養喜好的權利。

是被‘前浪們’所羨慕,所尊敬,所感激的年輕人。

是擁有無限未來的新一代青年。

誰不想自己成為這樣的‘後浪’?

但她是嗎?她配嗎?

她不是,她不配。

她牧晴眉,也只是千千萬萬普通年輕人的一員罷了。她命不由己,別無選擇,無論是為了這片土地,還是為了大哥水行舟,她都要推翻銀血會的暴政,擊碎‘前浪們’為他們的殘暴統治所建立的堡壘。

擁有未來的,不是她們這些命如野草的年輕人,而是那些生活在深閨大院裏,從小含著金鑰匙長大的未來上位者,是執政官的兒子,是商會老板的女兒,是荊正威。

但是這篇文章,卻將不同階級的年輕人綁定在一起,將她和荊正威綁定在一起,稱之為‘後浪’,然而她居然沒法第一眼看透這一點,被裏面的花言巧語所欺騙,就像小孩子被哄騙一樣。

這不是她的問題,牧晴眉相信,其他人看到這篇文章,多半也會以為自己就是裏面的‘後浪’。

過得好的青年,會覺得這篇文章在跟自己對話;過得不好的青年,也會覺得這是在跟自己對話。

年紀輕輕,誰願意承認自己是毫無選擇前途黯淡的冢中枯骨?

所謂被騙,只不過是太想得到。

想透這一點,牧晴眉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感覺一股寒意滲透骨髓。

這才是荊正威的真正意圖嗎?

這篇文章,不是歌功頌德的贊美曲,也不是前輩對後輩的真誠祝福,而是一篇激起熱血賦予希望的愚弄樂章。它讓人滿懷希望,卻讓人下意識忽略現實厚重的壁壘;它讓人熱血沸騰,卻讓人主動追隨這個時代錯誤的價值觀。

好狠的人。

好毒的文。

這時候,牧晴眉終於意識到,荊正威的段位,跟其他報社完全不在一個層次——在其他報社還只會編造一些誰都不信的故事時,荊正威已經走到了一個更高的層次。

一個愚弄人心,正氣凜然的層次。

他說的都對,你根本無法反駁他,你甚至願意相信他。

牧晴眉第一次覺得,自己能來到這個報社真是太好了。不然這樣下去,說不定白夜的人也會被這個報社的文章所蠱惑。

思慮至此,牧晴眉也開始思考自己如何作答。

雖然自己必然會被錄用,但她還是希望自己能想出一篇絕妙文章來反擊這份考題。這篇文章不知道是誰寫的,但無論是誰,都代表荊正威手下有一個洞悉人心煽動情緒的作者。

輿論只能用輿論反擊,雖然白夜裏也不是沒有文人,但牧晴眉下意識覺得,這應該是自己的責任。

而且,她也想為自己被愚弄而報仇。

這份試題裏的‘根據其表現的中心思想,仿寫一篇類似的短文’,在她看來,不亞於荊正威的嘲諷——‘哈哈哈看你們這群沙雕熱血沸騰的樣子,可真夠好笑的呢’。

這麽一想,她就想了足足一個小時。其他人都寫好提交上去了,她還在憋,一副卡文的樣子。

“那個……謝謝,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