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公道

“攔下那輛車!”

“抓住他!抓住他!”

如夢初醒的眾人立馬追過去,但兩條腿怎麽可能跑得過四個輪子,他們頂多撿起小石子扔過去,就被汽車的鋼鐵之軀彈開。

“快跟上去!”

“別讓他跑了,得讓他賠錢!”

“快,快找海叔過來!”

最前面幾個精壯的小夥子立馬撒開腿追上汽車,後面的人也跟在後面叫喊大罵,一時間仿佛整條街的人都在追肇事車輛。

其他沒走的工人都圍在小孩子旁邊出謀劃策,而會場裏的海叔此時終於知道外面出事了,被幾個工人連忙請過來。

工人們為海叔讓開一條路,海叔看見人群盡頭裏有一攤泛著夕陽余暉的黯淡鮮血,心頭頓時一沉。

“九米,九米,別嚇唬二叔啊,醒醒,二叔這裏有龍須糖,醒醒……”齊八酒將侄子抱在懷裏,臉色焦急,小聲急促地跟侄子耳語,仿佛害怕嚇到孩子。

侄女正在被旁邊的大嬸檢查手手腳腳有沒有受傷。她身上有些血跡,但似乎都不是自己的;她偷偷看著二叔和哥哥,臉上沒有悲傷,也沒有哭泣,只有茫然。

以她現在的腦瓜子,似乎還不能理解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當海叔走過來,一個婦女直接跪到他面前連連磕頭:“海叔求求你救我孩子……求求你……求求……”

她直接伏在地上泣不成聲,海叔順著她的方向看過去。饒是他見慣人生疾苦,眼皮都忍不住跳了一下——這個婦女之所以沒抱孩子,是因為根本不敢抱。

那孩子似乎是被車撞倒之後躺在地上,緊接著又被車輪子碾過腦袋,看上去已經不似人形了。

這情況別說海叔這個普通的內景醫官,就算是手持神兵的絕世神醫都無回天之力。醫官不是萬能,他們只能肉白骨,不能活死人。

海叔朝其他人搖搖頭,旁邊的女工們點點頭,將跪在地上哭得快要喘不過氣的婦女拉到一邊安撫。

海叔走到齊八酒面前,齊八酒似乎這時候才發現海叔,輕聲說道:“海叔,這是我哥的兒子九米。小鬼頭調皮得很,看見車來都不知道躲,我回去就讓大哥大嫂打他一頓。你看他好像睡著了,你能不能幫我叫醒他,能不能……”

海叔看著他懷裏那個雙眼睜大無神的孩子,一句話都沒說,雙手凝聚純白光輝,蹲下來輕撫孩子的傷勢。周圍忽然變得很安靜,大家連大氣都不敢喘,西邊的人甚至主動讓開了位置,讓即將沉入山巒之間的夕陽光輝為海叔所用。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很長,或許很短。

海叔停下了雙手的光輝,齊八酒馬上輕聲說道:“海叔,九米他,九米他能醒嗎?”

看著齊八酒那殷切的目光,海叔沉默地伸出手,為孩子合上雙眼。

齊八酒喉嚨咕咚一聲,咽了一口唾沫,看看天,看看地,看看海叔,就是不看自己懷裏的侄子。他擡起頭眨了眨眼睛,沒讓淚水流出來,聲音哽咽:“海叔,你,你認不認識其他技術好的醫官,我有錢,我有很多錢……”

“他死了。”海叔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道:“活不過來了。”

“不,你看他還這麽小,他還會尿床,他,他還喜歡讀報紙給我聽……”

“他死了!”

海叔怒吼一聲,拳頭猛地往旁邊的地面砸去,將泥土地砸出一個小坑,泥土裏的碎石劃傷了他的拳頭。他面目猙獰地拼命朝地面砸拳,其他人連忙拉住海叔別讓他繼續自殘。

他很悲傷。

如果不是真正的悲天憫人,他就不會十幾年如一日地經營一家賠錢的工人面店,為他們排憂解難,為他們治療小病小痛,為他們出謀劃策。

他只是一個能力普通的凡人,幹不了什麽大事,解決不了這些苦命人的難題,也無法改善他們的處境,所以只能幫他們減傷生活中遇到的痛苦,教會他們苦中作樂的生活小技巧。

他沒辦法讓大家走出黑暗,他只能讓大家心中有光。

但看著這個兩個剛才還跟著自己一起唱歌的孩子就這樣死了,哪怕是已經在玄燭郡這攤爛泥裏摸爬打滾幾十年,海叔也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很憤怒。

他憤怒於自己的無能為力,憤怒於兇手的殘忍,憤怒於命運的不公,更憤怒於這個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以及錯誤的主角!

剛好是工會成立的日子;

剛好是幾百個工人一起聚集的地方;

剛好死的是工人的孩子,而兇手是銀血貴族;

海叔不知道這是不是針對工會的陰謀,他只知道,荊正威和白夜這些日子的努力就要毀於一旦了。在這個關節眼出了這種事,哪怕他說得天花亂墜,也不會有工人再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