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只

樹下傳來狗吠, 汪汪汪的傳到十裏開外,再透過樹叢傳回回聲,在林子裏飄蕩。

距離案發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然而這周圍群樹環繞, 山林疊加,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方圓百裏唯一的活物是他和樹下一只正在刨樹的傻狗。

秦郁之活了二十多年,頭一遭遇到這樣焦灼的事故。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

能不能來個人告訴他?

他舉起手機,果不其然, 這號稱最高處,能看到絕佳風景的巔峰連一格信號都沒有。

他嘆口氣,試著對下面吼道:“闕安,你去找找這附近有沒有人。”

二哈刨樹的動作一愣, 擡起頭來看著他, 沖著他汪了一聲,接著撒開小短腿兒往林子外跑。

秦郁之:……

秦郁之眉心一跳,對闕安智商感到無奈的同時, 也意識到一個問題。

剛才闕安輕易就能理解他的話, 所以他在做狗的時候也肯定能聽懂人話。

初見面的懷疑,相處時流露出的馬腳, 現在終於有了實質性證據。

所以這狗在打碎家裏的十幾個法國陶瓷碗, 裝作聽不懂他的斥責, 沖著他搖尾巴流口水賣萌的時候,他就不該輕易放過他。

既來之則安之,一時半會兒闕安也跑不回來,秦郁之索性把闕安的毛絨外套鋪在樹上, 墊著坐了下來。

反正也穿不上了。

秦郁之倚在樹幹上,不由得覺得好笑,好笑中帶著幾分無奈和心酸。

活了二十多年,頭一遭體會到在樹上掛著下不來的心情。

天色已經快黑了,夜風夾雜涼意朝他吹來。

這附近人煙稀少,交通也不是很便利,況且還是大半夜,應該沒人會到這邊來,說是讓闕安去找人,但實則希望渺茫,不出意外的話,他和這只狗估計要在這兒過一晚上。

在郊外過夜,如果準備齊全,支好帳篷,備好望遠鏡,有著一大片星空和遼闊風景,那就叫浪漫野營。

而像秦郁之現在,吹著呼啦啦夾雜著爛葉子和沙子的狂風,快被凍成傻逼,身邊只有只汪汪汪傻叫的二哈的這種情況,通常被稱為落難。

秦郁之縮了縮身子蜷起來,盡量減少散熱面積。

早知道剛才闕安跳的時候攔住他,至少抱只狗在懷裏還能暖和點。

夜色一點點下沉,秦郁之的眼皮禁不住上下打架,睡不安穩,迷迷糊糊的只剩最後一絲清醒,視野裏的一壓壓樹枝輪廓開始變得極度朦朧。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細微的鳴笛聲傳來,伴隨著車輪碾壓過落葉的窸窣破碎聲。

秦郁之清醒了幾分,站在樹上往外遠眺。

一輛吉普車亮著車頭燈,往這棵樹的方向來開,很快就穩穩停在樹下。

從樹上走下個男人。

終於來人了。

秦郁之拿起衣服,準備和對面會和,打開了手機上的手電筒。

有了手機的亮光,茫茫黑暗樹叢中出現了一個明顯晃眼的亮點,十分矚目,男人借助亮光,立馬看清了樹上站著的人,

他啪嗒一下合上車門,雙手合成喇叭狀,用中文沖著樹上大喊:“你等等!”

接著,他打開車後備箱,從裏面搬出加可折疊的金屬梯,架在樹枝幹上:“來,下來。”

秦郁之打著手電筒,穩穩踩著梯子走了下去。

回到地面的秦郁之腳重新落回地面,心也跟著落回胸膛。

他之前生過這麽多次病,連帶著還做過好幾次手術,從來沒覺得活著有多難,現在他終於體會到了。

尤其是身邊還有個狗隊友的時候。

情況安定後,男人把梯子放回後備箱,劈頭蓋臉對著秦郁之一頓訓斥:

“這麽大個人了還學小孩子爬樹,爬就爬了,爬上去掛那兒了下不來,我說你們這些年輕人腦子都想什麽呢?啊?最後要不是你家的狗機靈,知道叼著你的東西來找人,你在這兒餓死都說不定。”

是的,相當機靈。

秦郁之想。

“這荒郊野嶺的,鬼影兒都沒一個,又是異國他鄉的,萬一真出點什麽意外怎麽辦,下次注意知道沒?!”

大叔留著絡腮胡,四十來歲的樣子,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雙手抱胸,兇著秦郁之。

秦總自接任公司以來,只有他挑別人毛病的份兒,這還是頭一遭被人訓,自知理虧,又覺得有些好笑,點頭稱是:

“抱歉,實在是麻煩您了。”

確實是運氣好,恰巧碰到了好人,又恰巧是個中國人。

從男人下車,就沒看見闕安的蹤跡,秦郁之不由接著開口道:“那那只狗呢?”

正說著,從車上跑下兩只哈士奇,一只型號小的,追著另一只型號大的往這邊跑。

秦郁之很快認出,前面那只型號大的是他家的。

見人沒事,闕安松了口氣,忙跑到他腿邊蹲下來,用爪子扯了扯秦郁之褲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