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晚晚 我曾是你最寵愛的小表妹

伯暄卻一臉不在乎:“沒事,父親正聽夫子稟報我的課業安排,少說也得半個時辰。”

他說者無心,音晚卻聽者有意。

昨夜折騰成那個樣兒,就算蕭煜回去後立即就寢,至多也只能睡一個時辰。可他一大早不光陪著伯暄用了早膳,還去安排他的課業,看院中石晷上的斜影,只怕等他安排完伯暄的課業,就該啟程去驪山行宮了。

她昨夜真是可笑,怎麽會猜測伯暄不是蕭煜的兒子,就算是親生父子,恐怕也鮮少有能做到這般操心勞力的吧。

音晚一出神,侍女又在央告伯暄快回去。這王府中人都怕極了蕭煜,懼怕觸其逆鱗而惹來殃災。

伯暄卻不想走,他先前在府中逛遍了,發現不光沒有能和他一起玩的同齡夥伴,連個敢跟他多說幾句話的人都沒有。

這府中仆婢都是一個樣兒,行色匆匆,噤若寒蟬,也只有這裏的王妃看上去不一樣,她美得像畫中仙,又愛笑,說話聲音那麽溫柔,對他也極有耐心,讓伯暄忍不住想要親近。

他把一旁呱噪的侍女推開,朝音晚揚了揚自己手中的物件,道:“王妃娘娘,我想把這個拼起來,可這上面有好些字我不認識,我又不敢問父親,他該說我玩物喪志了,您能不能幫我看看啊?”

音晚看著時辰,又看著伯暄身後的侍女一臉焦色,本不願與伯暄多言語,照蕭煜那狗脾氣,若是叫他發現,準又是一場天翻地覆的官司。

可伯暄一臉期冀地望著她,又讓她不忍拒絕。

只是個孩子,她與蕭煜的恩怨又跟這孩子有什麽關系。

音晚默了片刻,朝伯暄莞爾一笑,將他手中的物件接了過來。

那是一方極精致的髹漆螺鈿盒子,想來有些年歲,邊角磨損嚴重,漆面上還橫著幾道刻痕,像是遭遇了一番劫難,好不容易才重見天日。

打開來看,裏面是一百多塊形狀不規則的鎏金板子,以彩釉繪出絢麗明艷的飛天仕女,邊緣處是遒勁古樸的篆書文字。

“這是榮姑姑帶人收拾父親舊邸,從以前的王府裏找出來的,他們說可以拼成一幅完整的畫,我拼了一個晚上,總拼不出來……”

伯暄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他多年來潛居鄉野,疲於躲避追殺,極少有機會能安穩下來潛心研究學問,大多數時候每逃到一個地方就得換個夫子,所學雜亂不成體系,連稍微復雜些的楷書、行書文字都認不全,更不必說晦澀的篆書。

但他不好意思過後,卻見音晚的反應很是奇怪。她摸著那些拼板,瑩白的指尖微顫,輕輕刮了一下仕女那殘缺模糊的面頰,像是懷念,又像是憂傷。

“王妃?”伯暄叫了一聲,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您怎麽了?”

音晚深吸了口氣,收拾心情,蘊出一個和煦的微笑:“沒事,來,我和你一起拼。”

兩人隔著扇窗,將拼板倒在窗台上,音晚一邊細致耐心地給伯暄講解那些篆字是什麽意思,一邊將碎板拼接起來。這些板子有些形狀差不多,褪色嚴重,若不知篆字意思,極有可能會拼錯,也難怪伯暄自己總是拼不起來。

但音晚是行家,不出半個時辰,拼圖便完成了。

是一幅極壯闊宏大的飛天仕女圖,除卻窈窕昳麗的仕女,還有漫天花瓣為飾,仕女寶相莊嚴,仰天而望,充滿悲憫。

伯暄愛不釋手地擺弄著拼圖,突得“咦”了一聲:“這裏怎麽缺了一塊?”

拼圖左下角有個極不起眼的缺口,卻正落在仕女的裙袂上,讓人看得好不遺憾。

“王妃,是不是我們拼錯了?”

音晚搖頭:“沒有,這拼圖原本就是缺了一塊的。”

伯暄驚奇地瞪大了眼睛:“好奇怪,您像是從前玩過一般。榮姑姑明明說過,這是父親年少時的心愛之物,任誰要他都不給的。”

音晚微微一笑,眼睛裏鋪滿柔暖的光:“可我要,他就給啊。”

伯暄問:“為什麽?”

音晚默了默,道:“因為我曾經跟你一樣。”

“啊?”

“我曾經也得到過他的偏愛,是他最寵的小表妹。”

蕭煜年少時悟性極高,經史子集一點即通,過耳成誦,即便他的兄長們比他開蒙早,日夜苦讀,也遠遠比不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他。

功課不是問題,便要精力放在其他的上面。

有一段時間蕭煜極愛收集這些奇巧之物,曾花大價錢從胡商手裏買來許多。有夜光杯、戲法道具、琉璃燈籠……整箱整箱的搬運,熱鬧極了。

謝家孩子多,貪新奇好玩樂,以謝蘭舒為首,表弟表妹們天天追在蕭煜屁股後頭要,蕭煜有時高興了,就隨意撒給他們一些,但唯有這鎏金拼圖是他的心愛之物,任謝蘭舒和謝蘭亭如何死纏爛打,都不肯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