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水(第3/4頁)

蕭扶玉放下他的手,頗有意味地道:“衛丞相從未摘過眼布,平日裏也從未因眼盲而磕著絆著,朕怎知你是真看不見,還是假看不見。”

衛玠躬身作揖道:“微臣不敢欺君,雙目早在三年前就瞎了,滿目渾濁,只怕嚇著眾臣,亦不知怎就同我這個瞎子過不去。”

聲音溫和卻疏離,如同凝了冰雪,隱隱又像有些不悅,這話是說給在場眾臣聽的。

蕭扶玉撐靠著樓台闌幹,底下是池水幽幽,風吹來略有涼意,即便是如此,醉態不減半分。

廳內的攝政王淺笑幾聲,打破了氣氛的沉凝,“上元燈節,天官賜福之日,人人喜悅,陛下頑皮可愛,與衛丞相玩鬧了一番,莫氣惱才是。”

攝政王趙衍,曾助先帝征伐邊境,立下汗馬功勞,而後先帝病重後期,獲封攝政王,其已逝的妹妹趙錦之乃為賢太妃,正是蕭扶玉生母。

正因如此,蕭扶玉對他信任有加,如今年過半百,還執掌半壁朝堂,權高位重。

而在趙衍身邊的是其嫡子趙千檀,與蕭扶玉雖不是自幼一起長大,但十歲相交,也算得上半個青梅竹馬。

此時,一身著圓領褐服的灰眉太監領著宮人走了進來,這太監是太後身邊的紅人戚德海,身懷武藝,是個不折不扣的笑面虎。

聽見有腳步聲,衛玠略微側耳,清風吹得他青絲拂動,尚未言語。

戚公公神態和善地向眾人行禮,來到皇帝跟前,淡笑道:“陛下,埋了五年的九醞春酒開窯,太後娘娘特意讓老奴送兩壇過來,給陛下和各位大人嘗嘗味。”

戚公公身後兩名宮人的手裏正端著兩壇老酒,眾人皆被吸引了目光。

蕭扶玉也不例外,倚著闌幹穩了穩身子,道:“這可是好酒啊,拿過來給朕嘗嘗。”

聽言,戚公公命人將酒塞揭開,一股醇厚的酒香在廳中蔓延,沁人心脾,著實是壇好酒。

趙千檀起身走到廳中,溫和笑道:“正好,酒也來了,陛下適才不是說衛丞相來遲,若看不出祈天燈何種顏色,便自罰三杯?”

衛玠身子沒有移動,頭首也未轉向任何人,只是側耳細聽眾人,這戚公公尚在廳中候著人喝酒,不好推辭,倒不如痛快些。

“我是看不出天燈何種顏色,但想必也能猜出來,不過既然是太後的酒,微臣也得嘗嘗滋味。”

“丞相大人好興致。”戚公公淡淡一笑,“來人,斟酒。”

言罷,身後宮女手腳利落地斟了三杯酒,端到衛玠身前,又親自將酒遞到他手中,酒的醇香四溢。

衛玠一飲而盡,很快三杯便入了喉,道一聲:“好酒。”

趙千檀道:“衛丞相果然利落,我便敬你一杯。”

便吩咐宮女斟酒,隨後舉杯敬向衛玠。

待在場眾人皆嘗過酒水後,戚公公才對蕭扶玉躬身作揖道:“那就不耽擱陛下了,老奴還得回慈心宮同太後稟報。”

樓台闌幹前的蕭扶玉本就喝得腦子昏昏的,見戚公公要走,才記得道:“勞煩戚公公跑這一趟了,代朕同母後說謝過,改日定去慈心宮探望母後。”

“陛下孝心可鑒,太後定心中欣慰。”戚公公躬著身,目光轉向衛玠,又和善道:“待花燈宴結束之後,望衛丞相來慈心宮一趟。”

此語言罷,在場眾人心思各異,戚公公則領著人轉身退出如歌樓台。

見人走後,蕭扶玉立直身望了望眾人,對百戲藝人道一聲:“繼續奏樂,繼續舞。”

太後來這一趟,弄得方才的氣氛一消而散,也不知太後這是來給衛丞相救場的,還是另有所圖。

藝人在場中戲耍起技藝,蕭扶玉卻忍不住打起哈欠,這都讓她乏了,而衛玠至始至終都站在被她拉過來的位置上,一步不挪,只因他眼盲,不好隨意挪動。

那九醞春酒,蕭扶玉歡歡喜喜地喝了兩杯,正要去與趙千檀同飲,擡眸便得見兩步之遙的衛玠側首面對著她,還真像看得到她那麽一回事。

蕭扶玉醉醺醺地哧了一聲,“衛丞相,你方才說天燈何種顏色你猜得到,那你便告訴朕,猜了個什麽顏色?”

衛玠未動,手掌搭在闌幹上,淡漠道:“金色。”

蕭扶玉一愣,還真給他猜對了,“怎麽猜的?”

衛玠不再搭腔,神色有片刻沉凝,他並不適應這種鶯歌燕舞的場合,因為這樣會混淆很多聲音,讓他不好辨別方向,好在這場百戲辦得小,未上萬人,千人都未達。

應是戶部有監管皇帝陛下的財政支出,嗯,好像是他吩咐的,以前的事情太久,都忘了不少。

見衛玠握著盲杖,有欲走的意思,蕭扶玉則開口道:“你莫不是詢問朕的宮女了吧?”

衛玠並不想解釋,似乎另有心事,便道:“上元節過後,還請陛下專於政務,批改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