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書生和那女子(十)

要想飯菜好吃,似乎總要放一點油,再加上多了一人用飯,孟陽家中原本至少還能用大半個月的豆油,此刻竟已見了底。

白星要去老鎮長家中拿脈換藥方,孟陽便與她同去,正好送一些自己做的糖蒜,順便回來的路上買豆油。

鄰居嘛,就是要有來有往,不然光拿人家的,心裏過意不去的呀。

看著孟陽將幾頭漂亮的糖蒜轉移到巴掌大的小壇子裏,白星眨了眨眼,徑直翻過墻頭,去自己屋子裏挑了幾個最大最好看的柿子出來。

柿子已經放軟了,柔嫩好似瓊脂,只要剝開表面的薄皮,立即就能吸呢。

進門時劉奶奶又在喂豬,見他們來十分歡喜,叮囑了花仔不許搶食後,忙一手一個拉著進去,不由分說端了一盒芝麻棍糖出來,“嘗嘗,甜的呀。”

孟陽送上甜蒜,看了白星一眼,後者忙如法炮制,兩手托著三個紅彤彤的大柿子出來,小聲道:“給您和爺爺吃。”

劉奶奶立刻笑眯了眼,歡喜地接了,贊不絕口,還特意隔著窗朝裏面喊,“老頭子,看兩個孩子,又帶東西來啦!”

劉爺爺從裏面唔了聲,像高興又像責怪,“小孩子家家的……”

芝麻棍糖是用麥芽糖混了芝麻做的,中空且有又許多蜂窩狀小孔,非常酥脆,若手上沒個輕重,直接就捏碎啦。

麥芽糖本就極其香醇濃厚,而芝麻又是出了名的噴香,這兩者混在一起,真的想不好吃都難。

劉奶奶對糖蒜很感興趣,拉著孟陽交流心得。白星左手舉著芝麻棍,右手伸出去給劉爺爺拿脈,哢嚓哢嚓一口接一口,腮幫子吃得一鼓一鼓的。

屋子裏炕火燒得極旺,稍微有點悶,今兒日頭不錯,劉奶奶就把窗子開了換氣,從這裏望出去,恰好可以看見小花圃。

月季花遭了一場雪,竟也頑強地熬了過來,本就紅紅的花瓣越發如血般鮮艷,正隨著瑟瑟寒風微微搖晃。

這可能是它今年最後一茬花了,再到明年,盛開的又會是誰呢?

管他呢!

它濃翠到近乎墨色的葉子也搖擺著,花頸挺得筆直,仿佛對這點寒意不屑一顧似的。

倒是山茶花提前就被搬進屋子:它們是耐不住北方寒氣的。劉爺爺每天都往上面噴一點水,四周也擺了許多水盆,使空氣不至於太過幹燥。

簡直像照顧小孫子一樣呀。

而這些小孫子們也很爭氣,一個個奮力綻放,那紅的黃的白的山茶花,花瓣又厚又濃,肉嘟嘟的可愛。

白星正看得入神,冷不防一根帶著老繭的手指輕輕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擡頭一看,劉爺爺有些無奈道:“把脈的時候先別吃。”

瞧高興的這勁兒,兩條腿晃啊晃的,脈象都亂啦!

花兒就那麽好看?

於是白星立刻不敢動了,活像一座木雕一般,嘴巴也抿得緊緊的。

劉爺爺:“……”

倒也不必如此,你這一緊張,脈象更亂。

而當劉爺爺示意她換另一只手時,她馬上將芝麻棍糖換到空著的手中,嘴巴也瘋狂咀嚼,將已經微微融化的芝麻糖吞咽下去。

唔,捂熱了之後更甜了。

臨走前,劉奶奶還偷偷喊他們過去,笑眯眯往各自兩邊的口袋放了茶葉蛋,低聲道:“那老貨本就覺少,偏還愛喝茶,我把他的茶葉都煮了茶葉蛋,拿給你們吃呀。”

兩個人四個口袋,每個口袋裏一只,好似瞬間多了四個圓滾滾的熱源。

正屋那邊傳來劉爺爺的咳嗽聲,故意拉得好長。

劉奶奶偷笑幾聲,摸了摸白星腦袋上的小卷毛,“去吧。”

“哎。”

兩人出了門,對視一眼,忍不住各自掏了一只茶葉蛋出來。

剛煮好,還熱乎乎的呢,要是現在不吃,放涼了多可惜呀?

雞蛋外殼已經被染成可愛的茶褐色,表面有許多特意打碎的紋理,毫無章法地想四周蔓延,有香噴噴的熱氣幽幽散發,源源不絕。

咕咚,白星吞了下口水,才要下口吃,卻聽前面傳來一聲嬉笑,“嘖,那邊兩個小呆子。”

兩人下意識擡頭,就見吳寡婦穿著件秋香色的繡花襖子,正探出半個身子來沖他們笑呢。

“風口裏吃東西,也不怕肚子痛,”她吐出嘴裏的瓜子殼,“過來。”

小孩子家家的,真是不知道厲害。

兩人乖乖過去,回過神來時面前又擺了碗熱氣騰騰的豆腐腦,裏面澆了一點醬油和油辣子,紅的黑的白的顏色交匯,樸素又美麗。

“剛學著做的,還不知道怎麽樣呢,幫我嘗嘗。”吳寡婦在旁邊坐下,翹著二郎腿擡了擡下巴催促道。

幫忙呀,這倒是不好拒絕呢。

兩人忙一手茶葉蛋,一手豆腐腦,左右開弓。

吳寡婦真的是把做豆腐的好手呀,不管老豆腐嫩豆腐還是豆腐幹,都那麽的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