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畫像(第2/3頁)

仆從們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生怕一眼看不到的地方年輕的家主又要做出什麽讓他們看上一眼就容易短命的事情。

做什麽?

五條悟想了想,答了一個詞。

“寫信。”

……是在生氣吧?

少年先是踟躕,然後又篤定的想著。

一定是生氣了,自己這麽多年沒有回過信,就算是鴻也要生氣的,何況她的脾氣也算不上是多好,想必早就不高興了吧。

於是他難得拿出端正態度,鋪平信紙捏緊筆杆,落筆前一瞬雖然多少還有些習慣性不願妥協的高傲羞赧,但當筆尖落下寫下第一個字的時候,那些壓抑心口的情緒便如流水般傾瀉而出。

感情是帶有實質的痛感的。

在此之前,五條悟從未清晰地感覺那份神經質的疼痛。

而此刻隨著他沙沙寫字的手指顫動,那份細密的刺痛感跟隨他體內的血液一同流淌,灌溉著似乎早已冰冷無溫的身體。

——那是一種闊別已久的、真實而熱烈的活著的細密痛感。

年輕的家主一向不信人心能依靠單薄信紙來聯系,只覺信函無用又無聊,只是此刻提筆描述,驚覺這封信這支筆竟成了自己與她唯一的聯系。

少年從未覺得書寫文字的速度是如此緩慢,以至於那些澎湃的感情不得不委屈地滯澀於唇舌眼眸之中,僵滯在四肢骨肉之間,反復流淌過被無下限術式高捧入雲端的身體與神經,他仿佛已經成神不曾墜入人間,此時又被這些感情壓制地無處可去,無處可躲,最後恍惚凝綴成眼尾酸脹和舌尖苦澀,空空蕩蕩吞咽入喉,平白又壓得喉骨生疼。

——請回應我吧。

像是你過去那樣。

他有些動作僵硬地壓平信紙,鄭重將信裝入信封之中,交付給那些能幫自己送信的人。

……而這一次,沒有回應。

少年等來那些人姍姍來遲的回復,他們以一種無奈的語氣告訴自己,那邊關閉了這條通訊通路,即使是他們中最熟悉的人也沒有辦法再聯系上,大概以後也沒有辦法幫忙送信了吧。

啊,這樣。

五條悟出乎意料的冷靜,只是點點頭,然後便看也不看地回了五條大宅,給對方留下一個相當無情的決絕背影。

回去後,他自己在屋子裏枯坐了一晚,平靜地說服了自己接受那個事實。

——她死了。

白鴻,那個似乎任何時候面對任何人任何事情都遊刃有余的白鴻,那個理應留在這座宅子裏躲在自己身後安穩度過一生的白鴻,那個頭也不回離開自己的身邊,去到了自己不曾知曉的遠方的白鴻……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死去了。

……沒什麽好惋惜,沒什麽好難過。

咒術師本來就是與死亡為伍,她所去的地方也與和平挨不上邊,死亡對於咒術師來說本來就是家常便飯,五條悟既然身為最強注定會看著身邊人一個個的死去,而正如那些侍奉自己的家夥所言,“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因為他是最強,沒有任何一人會對他造成威脅,而別人並沒有達到自己的高度。

尚未正式成為咒術師的五條悟已經開始了咒術師的工作,而純粹的五條悟本人在十三歲生日這一年開始迎接屬於咒術師工作的附加“贈禮”——熟悉的人的死亡。

好在他與那人遠隔山海,相距萬裏重洋,不曾親眼目睹對方死亡的過程,而因為整個五條大宅似乎與他一同遺忘了那個曾經站在五條悟身邊的少女,甚至沒人為他塑造出相應悲傷的氛圍。

——因為忘掉了啊。

包括那些曾經對那名少女頗為憐愛的家仆們,似乎也已經忘記了當年的白鴻。

危險,聰慧,美貌非人,險些因為年幼家主的一意孤行成為了五條家史上理由最幼稚的家主夫人;偶爾五條悟自己回憶起來小時候的事情也會對當年的幼稚行為嗤之以鼻,不過是個相處一年多的普通小丫頭而已,倒也沒理由這麽多年都念念不忘,於是當所有人都已經遺忘了白鴻的時候,似乎連他本人也跟著遺忘了。

五條悟十五歲那年,族裏開始著手為他挑選年齡適配家世優渥的姑娘,小心翼翼過來詢問他的意見。

身形抽條手長腳長的五條家主正被迫感受著人類正常生長過程中的生長痛,周身骨骼關節又酸又麻難受得要命,他懶洋洋地掛在在椅子上懶散坐著,像是只沒骨頭攤成一灘的貓。

只是這只貓脾氣壞得要命每一個人哄得住,族人們誠惶誠恐腦袋快要貼上地板,終於哄得這位祖宗低頭瞧上一眼。

五條悟抽空回應了他們一會,隨意扒拉著面前的照片,把那些妝容精致性格溫柔的小姐們挑得渾身上下沒一處長得正確,要麽是頭發不夠黑要麽是身材不夠好,從頭到腳刻薄到了頭發絲的弧度不對都不行,連眼睛顏色不夠好看都成了他挑剔的理由,除了完全不是正常人類範圍能達到的外貌條件,緊跟著又提出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