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見光死(第2/3頁)

這倆人以前在建陽書坊共事,雖然一個是寫才子佳人小說的,一個是寫歷史演義小說的,即便在作者交流會上也基本不說話,但是兩人互相都在意著對方的作品,因此也默默關注著對方這個人。

大概就是俗話講的“神交已久”。

余飛熊立刻哭喪著臉跑到飛飛燕身邊,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怎麽不、不告訴我,是、是你認識的人?”

飛飛燕趕緊叫曹汝貞拿塊長巾過來,給余飛熊把腦袋上、肩膀上和脖子裏的水擦了擦幹,余飛熊看起來感動得快哭了,開始跟飛飛燕傾訴,說他今天死裏逃生的經歷,先是在建陽畫舫上看到人一言不合打群架,再是被差役抓緊府衙大堂,再是被關進牢子裏,在又黑又臭的幹草上縮成一團。

再後來,就是陳燧把他從牢裏提了出來。

余飛熊帶著哭腔說:“我、我……還是第一次蹲大牢……嗚……雖然寫過很多、很多堅貞不屈的義士……在詔獄裏也、也悍不畏死……但是如果、如果他們審我的話……我一定、一定沒碰到夾板,就、就什麽都招了。”

飛飛燕被他說得哭笑不得,那可不是,兄弟,我寫了那麽多才子佳人小說,至今也還是光棍一條,見到姑娘說話都不敢正眼看人家,正所謂沒啥想啥,才能想得更美啊。

曹汝貞這時看看余飛熊,又看看飛飛燕,詫異地問:“他就是寫《列國志》的余飛熊先生?”

飛飛燕點點頭。

曹汝貞以前做過書商生意,自然知道余飛熊這三個字在通俗小說圈子裏意味著什麽,只是沒想到本人竟然是個說話結巴又有點羞怯的胖子……他的幻想破滅了,幻想中那個擁有美髯和意志堅定的方形下巴的中年男子,在他親眼見到余飛熊的那一刻,死掉了。

余飛熊撓了撓頭:“你們……你們都是淩霄書坊的人嗎?”

“正是,”陳燧脫下外袍後,稍微整了整衣衫,走過來,“我們都是淩霄書坊的人,我們需要你幫忙。”

根據余飛熊下午在畫舫上的行為舉止,陳燧判斷他其實是個很天真的人,並沒有任何城府,跟他兜圈子,倒不如直接說明來意。

“那、那位宋、宋老板呢?”余飛熊有點擔心地說,“他……他沒事吧?”

余飛熊在畫舫上的時候,看見宋淩霄吐血了,雖然他是因為宋淩霄的舉報被牽連下獄的,可是他仍然在擔心宋淩霄的情況。

陳燧想,自己的判斷果然沒錯,余飛熊確實是個思維天真到迥異於常人的人。

“他目前沒事,已經睡下了,”陳燧觀察著余飛熊的神色,見到余飛熊松了口氣,知道他的擔心是真的,當然,陳燧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余飛熊的良心,“實話告訴你吧,他不是什麽京州來的書商,他就是淩霄書坊的坊主宋淩霄,此次來到江南,就是來查建陽書坊的盜版書的。他身體不大好,受不得氣,所以,之後查盜版的事情,都由我代為處理。”

余飛熊一怔,頓時露出慚愧之色。

他雖然一直在書齋裏呆著,不代表他不知道余象天幹的那些腌臜事,每每他想勸一勸余象天,又被余象天以“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你拿著我的錢,還責怪我賺錢的方式”等等理由懟回來,余飛熊一直受到良心的譴責,但是也無可奈何。

這一個月來,余象天讓他揣摩《連載小說月刊》中小說的寫法,他已經對出版這本神書的淩霄書坊心生向往,很想知道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做出這樣尖新的作品,從形式到內容,都充滿了創新的魅力,既大膽又才華橫溢,令人為之心折。

他同時也很慚愧地知道,余象天為什麽要讓他揣摩那些小說,是為了仿寫,他也知道,余象天為了賺黑錢,搞了《連載小說月刊》的盜版,這些肮臟的內幕他都知道,可是他無可奈何,只能裝作不知道。

現在,淩霄書坊的人就站在他面前,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他們建陽書坊做盜版,對淩霄書坊的傷害有多大,坊主不得不親自放下手中的事情,到江南來處理盜版問題,本來他可以把時間花在設計更好的刊物上,花在尋找更好的作品上,可是,現實卻讓他不得不為了同行卑鄙的行為飽受折磨。

余飛熊想到此處,深深垂下了腦袋。

至此,飛飛燕算是明白陳燧要幹什麽了,不由得深深佩服他雷厲風行的手段,竟然能立刻從府衙大牢裏把余飛熊給提出來。

那還等什麽,他就敲邊鼓唄,如果能說服余飛熊大義滅親,事情成功的機會就會大很多。

一想到扳倒建陽書坊的希望就在眼前,已經不是過去那樣遙不可及,飛飛燕也激動了起來。

飛飛燕拉住余飛熊,走到一邊去,開始掏心窩子地勸他,告訴他建陽書坊的存在,已經從當年通俗小說界的扛把子,變成了毒瘤,多少有生命力的小書坊被建陽書坊吸血,大大了削弱了通俗小說的創新性,無論是對讀者還是對作者,都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