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試探 同榻4夢
“過來,替朕更衣。”
殿內闃寂,唯有角落的更漏在滴答作響,烏沉沉的暗就這樣砸下來,她的背脊瞬間冷汗涔涔。
有些習慣能掩飾,有些卻掩飾不了。
他知道她怕黑,就像她知道他在故意試探她。
這兩日長寧長公主總是看她出神,眼下他又如此,細想一下便知,太妃臨終前的那句話,應是被他知曉了。
夜幕之下,所有的感覺都會放大。
秦婈緩步行至他身畔,屏住呼吸,攥了攥拳頭。
“臣妾替陛下更衣。”她一字一句道。
“嗯。”他應。
男人朝她張開雙臂。
明明隔著寬厚的胸膛,她卻好似能聽見他平穩有力的心跳。
她小心翼翼地環住他的腰,袖袍拂過她的手腕,她平穩地解下他的玉帶。
除下龍紋長袍、玉帶、還剩翼善冠。
擡首間,她直直地對上了他的眼。
男人倏然擡起手,將她鬢角的碎發別至耳後,雙指不輕不重地鉗著她的耳,指腹沿著輪廓慢慢摩挲,最後捏住下面的耳垂。
引的她全身跟著顫栗酥麻。
這樣的動作,往昔他不知做過多少次。
他的目光赤裸又克制。
每個動作,每次呼吸,都像是一場博弈。
他似乎在等著她先退縮,她先投降。
秦婈垂下眸,平復著心跳。
心道:她重活一次,本就是怪力亂神之事,只要她不認,他又能如何?
然而就在這一刻,蕭聿牽過她的手,握住了與記憶裏一般無二的冰涼指尖。
三年夫妻,真不是白做的。
他啞著嗓子道:“阿菱,看著我。”
四目相對。
秦婈看著他眉眼中倒映著的自己,恍然大悟。
能得帝王青睞,身為嬪妃是不該退卻的,理應投懷送抱,知情知趣才是。
於是,她伸手環住他的腰,主動貼向他,如解語花一般,柔聲細語道:“陛下在看誰,臣妾便是誰。”
這真是一盆冷水迎頭澆下。
蕭聿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他再不願信,再不甘心,可翻滾叫囂的浪潮終究還是化為一潭死水。
理智也跟著歸了位。
阿菱不會這樣同他說話。
他喉結微動,松開了她的手,回坐到榻上,用掌心捂住臉,再度沉默。
秦婈坐過去,咬了咬唇,道:“方才,可是臣妾失言了?”
皇帝沉聲道:“安置吧。”
幔帳垂落,兩人一同閉上了眼。
——
永昌三十六年,冬月。
這日天氣晴朗,萬裏無雲。
晉王蕭聿處理空印案留下的禍患立下大功,嘉宣帝便將他提為都察院左都禦史。
都察院正二品的官位,那可是朝廷的眼睛。
成王和燕王對他越發忌憚。
東直門,秦安酒樓。
陸則與蕭聿隔桌對弈,楊堤在一旁觀局。
這局棋下的很慢,頗有幾分心不在焉。
陸則蹙眉捏了捏手中的白子,斟酌半晌後落下,道:“殿下可是在想宿州改土歸流之事?”
蕭聿點了下頭。
自永昌二十年起,大周陸續推行土司制度。
所謂“土司制度”其實就是以“土官治土民”,朝廷承認個別地區的世襲首領地位,給予其官職,間接來管理這些地方。(1)
可土司制度的弊病太多,這幾年隨著朝廷放權,當地土司權力越來越大,對內統治殘暴不說,還會騷擾周邊的漢民,故而有人提出了“改土歸流”之策。
一旦實行改土歸流,就等於取消世襲制度,再度把權利交回朝廷手中。
陸則道:“此事……殿下是如何想的?”
蕭聿不緊不慢道:“放了多年的權利想收回來,沒那麽容易,前兩年印江縣的慘案,就是最好的例子。”
楊堤插話道:“可宿州的土司怎麽著也比印江縣那些人好管教,況且殿下此番是帶兵去,想必他們也不敢做的太過分。”
蕭聿遞給陸則一份名單,道:“言清,這兩日都察院事多,我脫不開身,你替我去查下這兩個人。”
陸則低頭看了看,道:“殿下放心,兩日之內,我定把消息送到晉王府去。”
提到晉王府,蕭聿又是沉默。
陸則揉了揉眉心,與楊堤對視了一眼。
他們知道,晉王殿下這沉默,不是因為朝中事,而是因為晉王妃。
近幾個月來,晉王和晉王妃雖不再如最初那般爭執不休,但卻有了幾分橋歸橋、路歸路的架勢。
旁的不好說,但夫妻之間,沉默往往比爭執更嚴重。
楊堤猶豫半晌道:“有句話,屬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蕭聿道:“你說便是。”
楊堤道:“如今陛下的身體大不如前,京中顯然已經有人坐不住了,若最後真像萬慶年間那樣,鬧得滿京腥風血雨,殿下定然要借蘇家的力。”
“蘇家手裏不僅有大周最強的兵。”楊堤緩口氣,又接著道:“蘇淮安年少有為,進內閣不過是遲早的事,這樣一樁婚事,成王算計多年也失算了,難不成殿下還真打算給王妃一紙休書嗎?這豈不是背離了殿下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