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對望 “我的。”

延熙元年,八月初三,長寧長公主守著腹中秘密離開了京城,攜府兵前往驪山。

秋葉落地,春風吹芽,時間如白駒過隙,十月一晃而過。

生子那天夜裏,她疼的哭啞了嗓子,可當她親眼看到啼哭不止的孩子時,竟也是荒唐的,半分不曾後悔。

她用一磚一瓦,為世人永遠不會宥恕的兩個孩子,築了一方天地。

這裏雖無雕梁畫棟、翡翠珠簾,但檐下有風鈴,池塘有遊魚,她就這樣看著四只小腳丫,磕磕絆絆地踩著石階上青苔、積雪,漸漸長大……

她在驪山別苑,度過了圓滿又缺憾的,整整三年。

而今,這一方天地,卻被燒成了殘垣斷壁。

烏泱泱地人群中,也不知是誰先開了口,“那兩個孩子,是長公主的孩子?”

“我方才聽他們喚了阿娘。”

“瞧著得有三歲了吧,四年前的話,難不成是蘇……”

“這話你都敢說,瘋了不成!”

“若不是,為何要把孩子藏在這兒……”

四周的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

秦婈擡眸看向即將破雲而出的晨光,蹲下,抱住小公主肩膀,悄聲道:“太後的人很快就會到,我這就去找陛下,待會兒你先什麽都別說,長寧,我保證不會有事的。”

蕭璉妤紅著眼睛看她,“多謝。”

秦婈前腳剛走,章公公便上前一步道:“長公主,太後有請。”

蕭璉妤一手拉著一個孩子起身,輕聲道:“佑臨,令儀,跟阿娘走。”

半個時辰前——

刑部這邊徹夜審理光祿寺卿等人,早就亂成一片。

薛襄陽擡手喝了杯茶,與差役道:“如何了?”

差役道:“證詞對不上。”

“那就先把指甲都拔了。”薛襄陽冷聲道:“今日之內,務必把賬本和京中其他細作的名字全部拷問出來,留下口氣就行。”

差役躬身道:“是!”

說罷,薛襄陽用手捏了下鼻尖。

刑部手法最為嚴密的仵作徐另正在驗屍。

薛襄陽走過去,看著屍體的臉,對蘇淮安道:“這人也不是朝中官員,懷大人是如何發現的?”

蘇淮安冷聲道:“我瞧他行為鬼祟,便跟了上去,沒想到親眼看到他將大都督營帳前的士兵殺了。”

薛襄陽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真沒想到,懷大人還有這般身手,只可惜沒留下口氣。”

仵作擡頭道:“留住也沒用。”

薛襄陽道:“為何?”

“卑職從這人的後牙槽裏,找到了頃刻便能斃命的毒,便是留了活口,大人也審不了他。”仵作道:“這可能是齊國的死士吧。”

蘇淮安沉吟半晌,道:“勞煩徐大人將此人的身量、肩寬、足底再仔細丈量一遍。”

仵作點頭道:“好。”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有人跌跌撞撞跑進來,“報——”

薛襄陽沒好氣道:“又怎麽了。”

差役道:“稟大人,外面的大火……”

薛襄陽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叫他們去管禹州總督要兵,刑部沒有多余的人手。”

差役道:“不是缺人……”

“那是為何?”

差役欲言又止地看向蘇淮安,薛襄陽道:“有事就直說,說一句,咽半句,什麽毛病!”

差役頷首道:“稟大人,北山的大火,燒……燒出了兩個孩子。”

薛襄陽走了兩步,蹙眉道:“什麽孩子?沒頭沒尾的,說什麽呢!”

蘇淮安繼續看屍體,和仵作低聲對話。

差役道:“是長公主,長公主在北苑別山藏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三歲左右,聽聞可能是、是……”

孩子,三歲。

薛襄陽神色一變:“快說!”

差役道:“是蘇淮安的。”

話音甫落,四周一片寂靜,蘇淮安的背脊仿佛被雷劈中,僵硬著回頭。

薛襄陽道:“此話當真?”

“許多人都瞧見了,據說那男孩和大皇子生的十分相似,確為長公主所生。”

蘇淮安喉結微動,只聽薛襄陽恍然大悟般地低喃道:“怪不得、怪不得長公主這麽多年不下山,原來她不是病了……”

蘇淮安的呼吸變得急促,身子不由一晃。

薛襄陽扶住他,眼中含著三分同情七分理解,想了想,還是低聲勸道:“思伯,你乃進士出身,未來官途坦蕩,日後要什麽樣的女子沒有?不然趁此機會,退了這門婚事吧。”

蘇淮安恍若未聞,他一把提起差役的衣襟,道:“她人呢!”

差役被準駙馬這要吃人的樣子嚇得朝後踉蹌一步,“在崇華殿……內閣和禮部的人也都過去了。”

出了這樣的事,禮部、內閣不可能裝瞎子,皇帝病重,他們便找上了太後。

崇華殿內,是太後一聲比一聲高的質問:“哀家問你,這兩個是誰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