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更

“既然已經是存亡之際了,那你不去前線,來找我做什麽?”趙羲姮心想,難道是來同她做最後的道別。

衛澧將酒咣當一下放在桌上,撩起眸子看她,漆黑的瞳孔中有痛色閃過,“你難道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你說我為什麽不去前線來你這兒?”

趙羲姮被他譴責的眼神看得心裏咯噔一qing長下子,心思一下子從平州危亡偏移開了。

今天難不成是什麽很重要的節日或者紀念日,她連自己對衛澧余怒未消都顧不上了,連忙檢索回憶。

去年這個時候,她在做什麽來著。

十一月末,那時候她才剛到平州,好像並不是什麽重要的日子。

唯一可說道的就是距離過年只剩一個月了。

難道現在情況緊急到有了今朝沒明朝,要提前一個月過年了?

不對不對,難道今天是衛澧生辰?

但是衛澧也沒說啊。

她眉頭緊鎖,衛澧一看她就是不記得了,不由得怒從心起,悲由心升。

向前逼近兩步,他一把掐住趙羲姮的手腕,“你心裏壓根兒就沒我。”

連這麽重要的日子都記不住。

她下意識退後兩步,衛澧步步緊逼,她的腰碰到桌沿,退無可退了。

衛澧還在朝她靠近,趙羲姮撐住他的胸膛往外推,“你別再往前了,我要倒在桌子上了。”

“趙羲姮,今天是十一月三十,咱們兩個去年第一次見面的日子。”

趙羲姮愣住了,“……”

初見的日子?

她仔細想想好像是。

但這種不算美好的回憶,他竟然還當成了什麽應該紀念的事情?腦子沒病?

趙羲姮現在理也直了,氣也壯了,趁他不被,一把用力將他推開,“我就記不住怎麽了?你還好意思說?人家都是什麽看花燈元宵節相遇,你跟我冰天雪地在馬背上,風吹得我臉疼。”

衛澧囁嚅了半刻,最後僵硬道,“那我不是給你蓋披風了嗎?”

“那我也冷!後來到了郡守府,你還讓我睡地上,結果第二天我就發燒了,你還好意思提第一次見面?”

不就是翻舊賬嗎?翻啊!她又不怕!

衛澧天天擺出一副自己對不起他的樣子給誰看?

分明是他對自己不好的時候比較多。

衛澧被她說的渾身顫抖,他當時,當時以為自己是很討厭趙羲姮的,所以對她那麽差。

他想張嘴給趙羲姮道歉,連帶著上次那件事,可嘴就像是粘住了一樣,“對不起”三個字,愣是一個也說不出口。

他像是被踩進泥濘裏,五官被沉重粘稠的泥土糊上,喘不上氣,心跳的酸疼,大腦一片空白,嗡嗡直叫。

趙羲姮自己說完之後,心裏陡然暢快了許多。

不過越想越氣,衛澧以前竟然對自己那麽差,要不是他提起初見那茬兒,她都快忘了。

衛澧憋了半天,回憶裏一閃一閃的全都是不怎麽美好的場景。

這種時候,他難免想起謝青郁。

謝青郁那個人,對他都不會大聲說話,甚至將被他殺掉的美人和使臣好好安葬了。

這種人,恐怕連句重話都沒對趙羲姮說過,與他相比,衛澧找不出自己滿身到底有什麽優點能讓趙羲姮喜歡起來。

她難不成沒眼光,偏偏不喜歡長得好的,不喜歡讀書好的,不喜歡脾氣好的?

衛澧腦海一陣尖嘯。

他最後將酒壇子上的泥封敲開,給兩個人倒了兩碗酒,自己先喝了三碗,然後將另一碗給趙羲姮,“喝酒。”

趙羲姮看著碗裏的果釀,玫紅色晶瑩剔透,宛如水晶,散發著裊裊甜香。

衛澧連飲三碗,這是自罰三杯?

他臉皮薄,打死都不低頭,這應該就算是道歉的意思,趙羲姮勉勉強強消了點兒氣,同他碗沿一碰,跟著他將酒一飲而盡。

甜絲絲的,微微帶著葡萄的酸甜,還有一些葡萄皮融合了酒精發酵出來的微澀,綿長醇厚,甘甜可口。

“酒哪兒買的?”她問,實在釀的不錯。

“宋將軍女兒下個月今天出嫁,這是宴賓的酒,他從地窖挖出來贈與我的。”衛澧看她喜歡,又給她倒了一碗。

衛澧這兩個月裏,鮮少回家,在軍營裏喝了酒後也不同他們提趙羲姮多好多好了,整日板著一張臉,宋將軍是過來人,自然看得清楚,於是給了衛澧一壇酒,讓他回去同趙羲姮好好喝。

趙羲姮點點頭,宋將軍是漢人,漢族是有風俗,若是生了女兒,就要在地下埋酒,等到女兒成親嫁人的時候再挖出來,十幾年的陳釀,自然比旁的味道更好些。

但果酒若是酒勁兒差了不耐放,能存貯十幾年的,想必這酒勁頭不小。

她喝得喜歡,但不知道自己酒量深淺,又喝了兩碗後就沒敢再碰,衛澧的酒品多差她上次就見識到了,趙羲姮也攔著他,不敢讓他多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