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出征

四月十六踐行,四月十七出征。

衛澧在城頭下,一身亮銀色盔甲,勒著一匹棗紅色駿馬,天光破曉後落在他身上,冷冽的眉眼處都被鍍上一層金光。

他的頭發被緊緊束在腦後,繃得眼尾愈發挑起來,然後面無表情地轉頭,向上去看。身後是幾位將領,連接著黑雲般的兵馬和轆轆戰車,戰旗如鱗,聲勢浩蕩,驚得地動山搖。

他還年輕,才二十出頭,氣質在少年的鋒利桀驁和青年的穩重之間拿捏得當,比起那個冬天初見時候,更像個能挑起大梁的人了。

趙羲姮和陳若楠等婦孺家眷站在城墻頭上,與他們遙遙揮手。

衛澧的唇動了動,沖她做出個口型,然後轉頭,勒緊馬韁,帶著人浩浩湯湯出城去。趙羲姮聽不見,卻看懂了,是讓她等他回來。

今日風大,墻頭的旌旗被吹得舒展開,獵獵作響,像是幾十面牛皮鼓被敲響,鼓噪的人心底發顫。

遠處漸行漸遠的軍隊模糊成了一條黑色的長龍,蜿蜒蓬勃著一點一點擦過山脊,所到之處驚起飛鳥成片,野獸逃竄,最後這條黑龍逐漸消失在地平線上。

從天亮一直站到天擦黑,城上掌了燈,趙羲姮的臉被吹得通紅,腿也僵硬水腫,走一步便發顫。一同隨她送人出征的妻子們也沒有一個想要離開,只盼著天亮一點兒,再亮一點兒,還能最後看一眼他們的影子。

這是趙星列死後,整個平州乃至整個大周境內,第一次主動揮師。

雖然有戰爭就會有犧牲,說不定今日死的是別人家的兒子丈夫,明日死的就是自己家的兒子丈夫,能多看一眼就是一眼。

但她們也深諳,世上哪有千日防賊的?

高句麗像是陰溝裏的老鼠,趙星列死後這幾年養足了元氣,頻頻騷擾平州邊境,只防不攻誰都咽不下這口窩囊氣。對付這種國,就要打他,把他打狠了打怕了才好。

好在對這場戰事人人都覺勝券在握,墻上倒是沒有人過於悲切,也沒有人流淚痛哭。

小桃將趙羲姮手裏的暖爐換了炭,趙羲姮回過神,“走吧,回去。”

一眾人紛紛劈開一條路,目送趙羲姮下城去,目光中隱隱帶著忌憚和艷羨。

她們忌憚艷羨什麽?自然是艷羨趙羲姮能以女兒身執掌平州。

說明主公對夫人,不僅僅是寵愛,更是尊重和信任。

衛澧臨走前,將平州守備軍的虎符、調動各司的令箭都交給了趙羲姮。他不在,見趙羲姮便如親見他,換言之就是將整個平州也交付給了她。

在座眾人無不震撼,有人勸諫衛澧三思而後行,“從古至今,從未見女子掌權,夫人代政,恐怕有不妥。”

趙羲姮神色不變,只淡淡道,“從今往後,你便見著了。”說話的語氣和模樣,都有了衛澧的三分囂張傲慢,讓人不禁一噎。

眾人將目光重新轉向衛澧,只見他淡淡點頭,表示贊同。

衛澧言出必行,凡事既已決定,就沒有回旋余地,他們再覺不妥,也只能聽命行事。

平州運行如常,趙羲姮將各郡呈上來匯總最後閱覽一遍,裝訂成冊,封存在書房。

陳若江這個萬能的幫手被衛澧帶走了,好在宋將軍的女兒宋璇巾幗不讓須眉,是個厲害人物,暫且能給趙羲姮充當助力。

宋璇自己是個女子,自然不會輕視同為女子的趙羲姮,兩個人合作極為融洽。

趙羲姮再次深深感受到了平州制度的不完善,偌大一個不鹹城,作為平州主城,相當於一國國都的地位,來來回回就是那麽幾個人頂事,剩下的全是小官小吏,即便不能復刻中央官制,但也不該這麽粗簡。

只盼著時間走得再快些,六月中旬的科舉能選些頂用的人才上來。

兵才列在北高句麗的邊境,高句麗王的書信就忙不叠送到衛澧手中了,信中言辭誠懇地道歉,表示自己以後必定不再騷擾平州,並且願意饋贈金錢糧食美人。

對高句麗這種賤嗖嗖的行為,撩騷完了開始道歉,不說衛澧,就是別的將士們也覺得惡心。

衛澧當著使臣的面兒,將求和書撕碎,甩進了火盆裏,然後微微擡起下巴,沖他陰鷙一笑,“拖出去。”

高句麗王得知使臣被斬,心下明了衛澧是不肯撤兵了,急得四處求援。

但人賤,他不可能只對著某一個鄰居賤,周圍大大小小的鄰居,多多少少都別高句麗撩騷過,巴不得看他挨打,甚至必要時候,他們還能痛打落水狗。

西邊的鮮卑王作壁上觀,用一副看熱鬧的架勢看高句麗和平州。

“大王,我們要不要趁此機會,坐山觀虎鬥,等時機成熟將平州和高句麗一並拿下?”帳中,鮮卑王拓跋迦高坐上首,年邁的宰相啞聲建議道。

中原幅員遼闊,歷史悠久,鮮卑在與大周交戰的數年中,也逐漸侵染了漢族文化,中央官制沿襲大周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