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衛澧,你去哪兒啊?……

以往各家會在奴隸耳朵上打洞,吊上銅牌,銅牌正面刻著家族族徽,翻面則是奴隸用處的標識,或是鬥獸表演用的,或是殉葬的,或是做別的什麽的。

就如同人們在牛羊耳朵上打上耳標,以示歸屬。

趙羲姮緩緩轉過身,陳侯?

陳侯早就被削爵流放了,因為他私自圈養奴隸。

從時間來算的話,衛澧很有可能是陳侯府上最後一批鬥獸奴。

當時那些人的慘狀,驟然又浮現在趙羲姮面前。

她那時候年紀小,才七八歲,聽人舉報陳侯在城外的山裏圈養了奴隸用來鬥獸取樂,帶人便去了。

所見場景,至今都難忘。

人們將山洞前的柵欄移開,光亮終於灑進了昏暗的山洞,血腥味兒險些將她沖了個仰倒。

地上一只被破開胸膛的羊,羊旁邊跪著一個少年,正在啃噬羊的肝臟。

野狗在夾著尾巴,沖他狂吠,少年呲牙咧嘴,喉嚨裏發出嗚鳴恐嚇它們。

墻角縮著一堆也如他這麽大的少年,都一樣的蓬頭垢面,身上被泥糊的看不清面孔。

地上、角落裏,盡是皚皚白骨,人和野獸的摞在一起,難收殮出一具完整的屍體。

她嚇得許久才找回聲音,那場景簡直宛如人間煉獄,回宮後高燒了一場。

所以當年,衛澧就是在這樣的地方長大,活下去的?

他……他他他……

“還有什麽?你一口氣說完。”趙羲姮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沖他說道。

羅浩然笑了笑,如願看到趙羲姮臉上顯露出恐懼、驚詫的表情,“你也覺得很難接受是不是?看來衛澧這個小崽子真是一點兒都沒跟你說呢,如果不是我,這輩子你都要被蒙在鼓裏了呢。”

“我讓你繼續說,把他以前的事情都說出來,還有什麽?”趙羲姮定定看著他。

羅浩然嘖了一聲,終於有種翻身的快樂。

“這不過只是冰山一角。”

“你知道我是怎麽遇見他的嗎?”羅浩然抑揚頓挫,笑著,用一種回憶似的語氣道,“還是在一堆奴隸中。當時鎮北王他老娘剛死,又逢平州大旱,鎮北王要找一些奴隸給他老娘陪葬,還要找人牲來祭祀天地求雨。

平州剛建,天高皇帝遠的,根本管不到這兒。

我奉鎮北王之命,四處收集逃奴和一些因戰亂流離失所的人,衛澧啊,我打人堆裏第一眼看見他就覺得他是最合適的人牲之選。”

誰能想到呢,現在高高在上的衛澧,過往竟是那樣的曲折卑賤,羅浩然越說越覺得興奮。

“你知道嗎?他的眼睛,像海東青,像狼,還像鹿,裏面都是野性,簡直與這片土地上所崇拜的動物一樣,我覺得,他真是最合適的主祭品。”

“那他身上的刺青呢?”趙羲姮越聽越覺得難受,連一呼吸一心跳都被扯得一抽抽的疼,連罵人的話都沒精力在心裏多說一句。

“哦!忘了,你瞧我這記性。這塊兒地上的民族太多了,為了讓上天知道我們每個民族都是有誠意的,當然要在祭品上打上標識,衛澧身上的刺青,就是各個民族的圖騰,像鄂溫克的鳥、靺鞨的海東青、契丹的白馬青牛、還有狼、鹿……

但是因為不斷發展演化,都變得很簡略了,真可惜沒疼死這個小兔崽子。

刺青的師傅為了做得更有美感,於是把它們匯聚到一起,纏繞成了一個長長的刺身,一直從他脖子這兒,繞過後背,刻到了小腹上。”

羅浩然嘿嘿笑起來,“想不到吧?人牲是要刺青的,和那些用來祭祀的豬牛羊沒什麽區別,人牲人牲,也就是牲畜罷了。”

“我們用薩滿的祭天儀式,在衛澧的四肢處穿刺放血,血填滿了石板雕刻的圖騰,而上天終於被我們的誠意感動,降下了甘霖。但是衛澧這個小兔崽子,人賤命硬,血放了三天,就連儀式結束後也沒死。

鎮北王感到十分神奇,覺得他是上天沒有享用完的貢品,於是把他收為了義子,到這兒,他才算是有了個人的身份。”

“但是,這又怎麽樣呢?一日為奴,終身是奴。他下賤的過去洗刷不掉,做過祭天的牲畜,始終就是畜生,又怎配與人同堂而立?你是公主,生來高貴,他多惡心啊!你能想象到,他被和烤炙的牛羊一起綁在祭台時候的樣子嗎?你又能想象到,他和野獸撕咬,只為了一口吃的的模樣嗎?”

羅浩然說得嗓子幹啞,但他還在繼續刺激趙羲姮,“不,你想象不到,你生存的世界裏,即便多麽落魄,也不會有機會接觸到這樣的人。啊不,是接觸到這樣牲畜不牲畜,人不人的東西。說他是畜生呢,他的確長著人的軀幹,說他是人呢,卻又是作為畜生長大的。

小公主,你和這樣不人不鬼的東西,竟然還生下了孩子,你當真不覺得難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