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崔辟的奏章

第二天清晨,崔辟已經寫好奏章,以六百裏加急快馬,送入長安。奏章內容很長,但是簡單總結下來就是幾句話:宣劍鴻忠於朝廷,卻慘遭亂兵滅門,望天家指派大臣徹查其案,嚴懲真兇。何昌忝居要職,拒不向朝廷納稅,愧對聖恩,當去其職位,並遵從慣例,由宣家後人替代。

幾天後,奏章入長安,不啻是一道平地驚雷。在長安皇宮之中苦挨歲月,度日如年的開成帝看到奏章,心如亂麻,苦不堪言。

當年甘露之變已經過去快十四年。他本是將死之身,此刻由金丹教進貢的活命金丹苟延殘喘,成為仇士良手中的傀儡。這些年煉丹養氣,一點點的開始對自己的生活感到麻木。他的精神已經遊離到了一個遙遠的仙境之中,在那裏找到了平靜。

但是近日崔辟一紙奏章,又把一絲撥亂反正的遙遠希望注入他的心田。在絕境之中,突如其來的微末希望有的時候猶如酷刑一般殘忍。它重新把他麻木不仁的靈魂喚醒,讓他產生一絲遙遠無比的生機,卻要再次面對現實的殘酷。

這很像被酷刑折磨得昏迷的囚犯再次被一盆涼水潑醒。開成帝李昂斜眼看著身邊跪坐的神策中尉仇士良,心中深恨。

仇士良此刻已經一身魔功已經修煉到小八品,朝內眾將無人能當。除非他自殺,否則即使舉天下眾藩之力,也殺不死這位已經突破七品巔峰的天下第一人。

他煉成魔功的契機,就是甘露之變。換句話說,正是開成帝李昂成全了他。

在此之前,朝中內廷外朝處於一種相對權力制衡的狀態。

外朝宰相無力親近聖上,翰林學士出入內廷,可得聖眷,卻無行政之權。內廷翰林與神策中尉制衡,共享君恩。南衙北司互相制衡,引為牽制。北司與藩鎮兵力持平,相安無事。

皇權在其中做任何傾斜都可以得到相應支持,當然同時也會受到相應的掣肘。這需要皇帝擁有巧妙而精湛的權謀之術來照顧周全。

然而,開成帝志大才疏,在提拔仇士良最終搞掉王守澄之後,心態膨脹,開始不滿於朝中南衙北司左右朝政,令其縛手縛腳的現狀。他竟然覺得自己有資格改變現狀了。

當年他的境遇是身處荊棘林,不動既不傷身的情況。他非要蹦跶,結果自然是被現實糊了一臉。

當年他提拔的新朋黨李訓和鄭注,不但是塑料朋黨,而且和他一樣志大才疏,心態膨脹。沒起事首先互相就算計起來。一個想爭功,一個想全要。

當然,最該死還是他自己,在起勢最後關頭,他竟然被仇士良說服,最終背棄了鄭注和李訓。

當年仇士良見形勢不好,對他進言道:“鄭李入朝,行權臣事,改朝換代可也。我等閹人主政,權柄再高,於君永世家奴爾。”

李昂在那個生死關頭,腦子竟然糊塗了,直接倒向仇士良,最終令鄭李黨政變失敗,一千多朝臣死於非命,很多都是根本不知道政變的無辜之士。

更讓李昂想不到的是,仇士良不知從誰手中學來蓋世魔功,以造罪業而積道行,一日之間,連續突破,在長安城內縱橫廝殺,所向披靡。

他現在終於明白仇士良口中“永世家奴”的意思。仇士良即將達到永生不死的至高境界,到時候做永世家奴的不是仇士良,而是開成帝。

仇士良的血腥殺戮,不但摧毀了皇權至上的機制,而且打斷了大唐文士的脊梁,自此大唐風氣日下,朝臣皆求自保,無人再有心懷天下,治國安邦的雄心壯志。清廉自守的良臣名士對天家失望,或回歸田園,或投身八派求長生之道。

開成帝一個人的不安分,非但沒有改變帝國的命運,反而成就了一個絕世奸佞,把帝國引向毀滅之路。

如今崔辟的奏章為宣劍鴻鳴冤的奏章居然能夠傳到李昂的手裏,這當然是仇士良做的好事。他就是喜歡看李昂恨他又幹不死他的死樣子。

當年仇士良被提拔為神策左軍中尉,為了制衡大太監王守澄,立下汗馬功勞。但是開成帝說翻臉就翻臉,涼薄至此,自然讓仇士良對其懷恨在心。

“此……崔辟身在蜀中,卻想管淮南之事,還想要提拔宣家遺孤做淮南節度使,莫非是失心瘋了?”李昂無奈地嘆息一聲,顫聲說。

“宣家之死,撲朔迷離。咱們當年也不是不想管,不是已經交給揚州緝捕司衙門處理了嗎?”仇士良冷笑,“既然緝捕司辦事不利,就讓崔家派人查唄,聽說崔辟的兒子崔鈺乃是舉世賢良,以兩千牙兵挫敗雷衙衙主滲透川東攻占巴蜀的計劃。想來他必是斷案的好手。”

“中尉莫非要讓崔鈺兼任監察禦史,全權查處宣劍鴻一家滅門之事?”李昂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