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宣府殺人夜

雷長夜扶何昌坐到坐塌之上,奉上船中的蜀山煎茶,讓他平復一下情緒。何昌似乎在揚州節府壓抑太久,這一落淚,猶如擰開了泄洪的閘門,三年多來的愁苦心酸全都被撕心裂肺地哭了出來。

看著這麽一個大男人哭成這個樣子,宣錦和宣秀再有多大的怨恨,都不得不暫時放在一邊。

何昌這種哭法不太可能是裝出來的。這就像是噴射性嘔吐,不可能是裝吐一個道理。他是真的差一點把眼珠子哭出來。

“何節帥,喝茶喝茶。”雷長夜忙不叠地說。

何昌抓過茶水,牛飲而盡,連茶葉都嚼碎咽下,好不容易恢復了平靜。

“我並非出身牙將,而是押衙出身。”何昌啞聲道。

宣錦和宣秀同時咦了一聲。他們自然知道押衙的意義。押衙是指節度使儀仗親衛,在宣府專屬於後院兵,歸於左右都押衙管理。

後院兵和牙兵份屬兩系,牙兵是精銳,而後院兵則屬於家將,親疏有別。

宣家八都兵歷經三代之後,開始形成牢固的世襲利益集團,牙兵牙將各有派系,互結姻親,廣為勾連,漸漸有些失控。宣劍鴻為了防備牙兵,很早就開始組建自己的後院兵。

可惜,江南孔武之輩,俱都效力於八都兵,後院兵只能由宣家從本族子弟或者本族救助的孤兒中選拔,始終人丁單薄。

牙兵襲府那一夜,後院兵全數戰死,只剩下部將劉嘉瑜帶著宣錦宣秀逃出節帥府。劉嘉瑜就是新任的右都押衙將。

何昌若是出身押衙,又是如何混入牙將集團之中的?而且一直以來,何昌都是靠和宣劍鴻唱反調受到牙將擁護,步步高升,最終成為都指揮使。既然身為押衙,當為主分憂,他做出種種惡事,顯然是和宣劍鴻徹底決裂,卻又哭個什麽?

宣錦和宣秀都奇怪地看著他。

“我乃宣帥安插在牙將中的眼線,就是為了在牙將們起反心之時,能夠提前預警。就算不能,也要護得他最重視的家人安全。”何昌啞聲道。

“一派胡言!”宣秀勃然大怒,“宣府滅門那一夜,你第一個沖入府中,阿爺便是死在你的手中。”

宣錦也對怒目橫眉,顯然對他的話一分都不相信。

“我本是孤兒,是寵爺當年從河東將我救回撫養。我曾是宣帥練武的陪練,和他交情莫逆,情同手足。後來我任了押衙,本要誓死效力宣家,卻被宣帥劃去軍籍,重做了一份全新的軍籍,把我安插進了牙營。”何昌說到這裏,苦嘆一聲。

“唉……”雷長夜忍不住輕輕嘆息一聲。節度使都是苦孩子啊。能夠在江南歷三代而不衰,宣家的求生欲果然不一般。可惜,在這個大唐幻世,江南注定了是天下大勢的起爆點。

“你在牙營步步高升,都是阿爺暗中相助?”宣錦厲聲問。

“正是。宣帥故意把好差事派給我完成,我借此屢立大功,受到同僚關照,終於打入了牙將集團,自以為掌控全局,然而,我萬萬沒想到,事實和我與宣帥想象相差甚遠。”何昌說到這裏,用力一拳砸在小幾上。

屋子裏靜悄悄的,宣錦宣秀都眼巴巴地看著他,等他講下去。雷長夜默默思考,心中漸漸有了一點眉目。

“宣府之所以能在江南立足,是得到了光明宗的支持。寵爺一身伏魔功,都是光明頂的嫡傳。宣帥的武功也是光明頂一脈。宣家對於光明宗無比依仗信服。但是,光明宗內卻出現了分化,掌門一系被幾宗宗主架空。他們全都被一個神秘宗門控制。”

何昌說到這裏神色驚懼,似乎這個神秘宗門的本領讓他由衷恐懼。

“發生了什麽?”宣秀忍不住問。

何昌看了他和宣錦一眼,有些猶豫。

“何節帥,事關你的身份清白和宣家命運,此時隱瞞任何細節,都殊為不智。”雷長夜沉聲道。

“嗯,我知道。”何昌咬了咬牙,終於閉目開口,“控制光明宗的這位妖人是一位美貌女子,她似乎有一種本領,就是可以輕易讓任何人愛上她。”

“哈?”宣錦和宣秀都難以置信地叫了出來。在他們看來,情愛一事,乃是最珍貴的自由意志,豈能輕易被人操控。

“情蠱!”雷長夜抿嘴扇動蒲扇,心裏默念。看來這位美貌女子必然是夜蘿婷。

“此女子不知如何魅惑了宣帥,宣帥雖然平時神志清醒,但是一見到她,立刻神魂顛倒,誓要廢了正房妻室,將她迎娶入門,作為原配夫人,共掌八都兵。”何昌顫聲說。

“胡說八道。此事我們和阿娘都不知道,你居然能知道!?”宣錦勃然大怒,“阿爺逝者已矣,你竟敢汙他身後清白,罪無可恕!”

“此事事關當夜事發真相,若非如此,我寧可一直守口如瓶,直到身死魂消!”何昌厲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