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有餉遠方來

十月中旬的長安迎來了難得的秋雨。東渭橋倉年久失修的倉庫和衙門在淋漓的雨水中搖搖欲墜。看守太倉的士卒披著蓑衣鬥笠,在大雨中瑟瑟發抖,苦苦等待著換班的時辰。

就在這時,遠方忽然出現了一隊披著黑蓑衣的馬隊。馬隊之後無數騾車運著穿掛整齊的開元通寶和以麻袋裝納的谷物,朝著南太倉緩緩前進。

“是……是……是餉!”一個守倉的眼尖士卒震驚地喊出了聲。

“哪裏來的?關中?漢中?”另一個士卒也從昏昏沉沉中清醒了過來。

“不,是劍南道崔節帥的旗號,是巴蜀的秋餉到了!”守倉的小隊頭目驚喜地高喊出來,“你等守住門戶,待我去報知太倉署衙!”

然而他跑了幾步,卻茫然停了下來。太倉署早就在半個月之前因年久失修而坍塌了。署內早已經人影皆無。太倉令更是長達一年無人上任。

“我當直接通報明德門神策軍……”小隊頭目心頭火熱,如此重大的好消息,自然是首先告知神策諸司,方能拿到最慷慨的賞賜。他飛一樣地朝著長安城南門跑去。

望著東渭橋倉的破敗之像,看著在太倉門前縮成一團,互相依偎取暖的守門士卒,來到長樂坡前的馬隊中人互望一眼,都露出鄙夷之色。

“這就是長安的太倉,尚不及我會川城府衙的柴房。”

“長安錢荒已久,破敗已成!”

“南太倉凋敝至此,就算無人打理,總該有人把它關了吧?”

“長安早沒有管事的人了!”

“我等為何還要千裏迢迢來送糧餉?”

一水黑蓑衣黑鬥笠的馬隊士卒昂首挺立於東渭橋倉大門之前,高聲談笑,旁若無人,一派桀驁不馴之氣。太倉門前的士卒紛紛把頭低下不敢多說話。

各地來長安的牙兵一向跋扈,更何況是送錢來給長安花銷的士卒,更是氣頭極盛。在這個糧餉交接的關鍵時刻,誰都不敢得罪方鎮押餉的士兵,否則就算人家牙兵大度,饒了他們不死,神策軍裏的校尉也會過來一刀把他們宰了。

誰敢耽擱糧餉交接,殺無赦,這是仇士良的規矩。

就在這時,一匹全身純銀色的戰馬突然走到了隊伍的前列。馬上坐著一位腰板筆挺,身材頎長勻稱,高大威猛的漢子。在即將擦黑的天色中,這個人的彪悍身形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只人形豹子。

他一來到隊伍前列,剛才旁若無人談笑的士卒都變得鴉雀無聲,誠心正意地低頭策馬,讓開道路。

“我們是押餉的,不是來找茬的。長安的事,輪不到我們管。”此人緩緩開口,嗓音沙啞深沉,充滿了成熟的魅力。

“是永大俠,呃……永都頭。”眾人齊聲道。

陰雲之下的長安城朱雀大街上,數千騎快馬蹄音如雷,沿街狂奔,破雨而行。神策右軍中護軍,長宿群魔之首仇飛英率領神策左右軍支計官趙環、董炎分騎三匹駿馬奔跑在騎隊最前列。在他們身後的都是神策京畿行營的軍士。

這些士卒都是仇士良的嫡系,最受寵,最被倚重,也是長安城內最具權勢的士卒。所有糧餉的交接都是由他們過手。

仇飛英是仇士良數十假子中武功最高,也最忠心的一個,仇士良將他提為長宿群魔之首,替他看管北門長上的勢力。本來他姓竇,但是自從跟了仇士良,他改姓仇,以子侄身份侍奉主子,盡顯死忠。

跟著他的兩個支計官趙環、董炎也都是假子出身,是長宿群魔中算學最好的兩人,專事為仇士良看管糧餉。

這一支隊伍整日裏除了維持長安宮城的秩序,最大的一個職責就是看護糧餉。一旦有押餉的隊伍進京,他們就像聞到血腥味的惡犬一般撲出來,死死護住糧餉,一個子都不會讓別人拿了去。

今年,他們已經好久沒出動過了。

明德門、安化門、啟夏門在他們面前同時打開,這只沿街狂奔而來的馬隊絲毫不做停留,快馬如飛,穿過三道大門,猶如群狼出山,朝著九裏之外的長樂坡狂奔。

當他們來到東渭橋倉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就在這短短的時間裏,押餉的部隊已經在太倉士卒的指引下,把錢糧都整整齊齊地堆在了東渭橋倉的庫房裏。

數百萬貫錢餉,上百萬石谷物全部從騾車上卸得一幹二凈。

仇飛英、趙環、董炎帶著一群氣喘籲籲的神策京畿行營兵來到押餉部隊面前,心裏無比好奇:這是誰家的隊伍,行動力這麽強。

“神策右軍中護軍仇飛英在此,是誰家的將軍押餉到此,辛苦了!”仇飛英打馬盤旋,在兩軍之前繞了一圈,昂首高聲道。

“下官會川府都頭永強,見過中護軍大人,身備重甲,不便下馬,見諒。”押餉部隊領頭的牙將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