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柳原家風啞然,“這,這不是事情多,忙不過來嘛。”

“是嗎。”頭發花白的老人微微闔著眼,臉上看不出來喜怒,他坐在那裏不怒自威,令柳原家風越發忐忑。

柳原家族的條條框框從一開始就限制了非嫡系血脈、非繼承人,這就要求繼承人要更加出色才能保證家族繼續繁榮。

因此,家族對繼承人的重視程度不言而喻。

柳原星見因為怪病被家族放棄已經是眾人心知肚明的事,但只要他沒滿十八歲,只要一天沒有對外宣布更換繼承人,那他在家族和集團就擁有獨一無二的地位,任何人都不能怠慢他。

柳原家風作為柳原集團的臨時話事人,卻將星見這個繼承人置於一旁。

說好聽點叫做不將繼承人放在眼裏,說難聽點就是急不可耐,爭權奪利。

而這恰恰是族老們最不能容忍的事。

更何況,星見這個繼承人實在太過優秀,雖然權衡利弊下不得不放棄他,但老人們心裏不是沒有遺憾和愧疚的。

柳原家風能成為柳原家光去世後家族第一人,不過是因為柳原秀明記在他名下。

族老們可以容忍柳原家風從集團裏攫取一點利益,看在秀明這個未來繼承人的面子上不欲計較。

可現在柳原家風上躥下跳得太厲害,就不要怪他們出手敲打,提醒他記得身份了。

“我怎麽聽說,你還逼著星見簽股權轉讓協議?”

“沒,沒有的事。”在老人強大的氣場下柳原家風冷汗涔涔,他用袖子隨便抹了把額頭,小心翼翼解釋道:“就是讓律師過去了一趟,星見沒同意,我可沒逼他。”

“呵。”老人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頓時讓柳原家風羞窘得恨不得找道地縫鉆起來。

侄子剛從車禍中醒來,遭遇父母喪生雙腿癱瘓的重大打擊,做叔叔的不去探望就罷了,還迫不及待地派律師去談合同。

是生怕大家都不知道柳原家族親情淡薄道德敗壞,逼迫後輩發死人財嗎?

老人什麽都沒說,但柳原家風已經從那嘲諷的表情中看出了對方要表達的意思。

那些小心思被人當場拆穿,就如被人扒光衣服渾身□□地曬在太陽底下,柳原家風頓時惱羞成怒,臉色一陣紅一陣青。

但他什麽都不敢做,說到底他是借著秀明的光才爬到今天的位置,如今地位不穩,還不宜和這些老家夥翻臉。

柳原家風神色有一瞬間扭曲,忙低下頭應承,“是我考慮不周,正好這階段事情處理完了,我這就去神奈川看望星見。”

老人摩挲著沉香木拐杖的手一頓,斂了斂眸,淡淡道:“你不甘心。”

“沒有!您誤會了。”柳原家風忙失口否認,額角的冷汗浸濕了鬢發。

老人像是隨口一提,也不接話,微闔著眼坐在椅子上,仿若一尊自古以來就安放在那裏的石像。

一動不動,沉重如淵。

室內安靜下來,落針可聞。

極致的安靜帶給人極致的壓迫感,老人不動,柳原家風也不敢動,他站在原地微微弓著腰,後背的冷汗打濕了做工精良的白襯衫。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柳原家風兩股顫顫快要站不穩的時候,老人開口了。

“星見在醫院裏,跡部家那孩子都還跑前跑後的幫忙,反倒我們自家沒有任何表示,這不是讓人看了笑話嘛。”

拉家常一般語氣溫和地閑聊著,仿佛剛才壓抑的氣氛不過是柳原家風一個人的錯覺。

汗液順著鬢間流進眼睛裏,刺得眼球生疼,柳原家風顧不上擦,只一個勁地說道:“這段時間確實是太忙了,我會好好跟星見道歉的,那孩子善解人意,一定能理解我們的苦衷。”

老人點點頭,也不知信了這幅說辭沒有,只道:“記得帶秀明一起去。”

柳原家風忙不叠點頭。

從祖宅出來,柳原家風整個人都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他的妻子美惠子忙上前攙扶,“怎麽樣,他為難你了?”

“那個老東西。”柳原家風咬牙切齒,充血的眼睛射出憤恨的光芒,然而下一秒就收斂了所有表情,又變成那個彬彬有禮的紳士。

他將祖宅裏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按捺不住心底的屈辱,低聲詛咒,“總有一天,總有一天……”我要讓這個老家夥死無葬身之地。

柳原美惠子忙左右看看,攙扶著丈夫加快了往外走的步伐,低聲勸道:“三叔不過是他們的代表,清除了他還有別人,與其跟這些老狐狸對著幹,不如朝星見下手。”

柳原家風一頓,“怎麽說?”

“星見現在還沒滿十八歲,我們這些長輩不得多關照他?”

柳原美惠子眼前劃過星見母親的模樣。

明明她們家世相當,容貌能力不分伯仲,憑什麽那女人就能嫁給英俊強大的族長,一輩子過得瀟灑肆意,而她卻要跟這麽個眼高手低的虛偽之徒聯姻,做小伏低地裝著賢妻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