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第2/3頁)

如穩坐釣魚台的漁公,放下餌之後便耐心等待。

等待對方在發動襲擊的那一瞬間露出破綻。

“太宰。”身後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太宰治渾身僵住。

不僅因為這出乎意料的情況,更因為那熟悉的嗓音。

見太宰不肯轉身面對他,織田作之助抿了抿嘴,像驚嚇到什麽似的,他輕輕喚道:“太宰,最近過得怎麽樣?”

最近過得怎麽樣?

真是久違的問候啊。

太宰治眨眨眼,垂在身側的手指不自覺蜷縮起來。

他終於轉身。

月光下,那雙溫的眸子如記憶中一般無二。

不,還是不一樣了,宛若隱藏在黑暗中的堅冰悄然融化,那雙藍灰色眸子一碧如洗,黑暗世界絕不存在的、沒有任何防備的柔軟在其中靜靜流淌。

織田作,成了一個身在光明中的人啊。

……

織田作之助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深夜,星見早就陷入深眠,少年睡相很乖,安靜地蜷縮在大床的一角,身旁空著大半位置。

織田作之助知道,這個位置和床頭櫃上那盞亮著的橘色小燈,都是專門留給他的。

明明靈魂不需要睡覺,也不需要點燈,可星見還是固執地為他保留著身為人特有的權利。

孤寂冷清的長夜裏有人為自己留著一盞燈,生前渴望的溫暖,卻在死後得到了滿足。不可否認,他是開心的。

織田作之助坐在椅子上,一瞬不瞬看著被籠罩在暖黃色燈光下的少年,只這麽看著,絲絲縷縷的暖意就從心臟流淌進四肢百骸,他心尖輕顫,神色愈發柔軟。

過了許久,織田作之助走到床邊,輕輕躺了下來,面對著恬靜的睡顏,緩緩闔上了眼。

太宰治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

他捂著抽痛的額頭坐起來,昨天發生了什麽來著?

一邊回憶著,一邊摸索著電話接起來,國木田獨步暴躁的嗓音瞬間穿透耳膜,“太宰治,你也不看看幾點了,上班遲到了!”

昨天幹什麽來著?對啊,上班。然後呢?然後……回家,睡覺,在睡夢中第一次見到了織田作。

織田作啊。

他說什麽來著?他說,他說……

太宰治嘴裏隨意應付著搭档獨特的關心,遲鈍的腦子超負荷運轉起來。

【不必感到歉疚。】

【我希望你過得好……】

溫和期冀的藍灰色眼眸在腦海中反復回閃,和那個時候差不多的囑咐,只是今天再回憶起來,似乎鼻翼間的血腥味都消散了不少呢。

太宰治的脊背弓成了蝦子,他捂住眼睛,只是嘴角卻情不自禁彎起弧度。

電話那頭仿佛察覺到了他不同以往的反應,話語間不由帶上了擔憂,太宰治帶著笑意的嗓音響起,“我現在很好,不用擔心。”

嘀——

仿佛受到了巨大驚嚇,他話音剛落那邊就猛得掛斷電話。

太宰治愣了愣,隨即臉上的笑容越擴越大,最後整個房間都回蕩著低低的笑聲。

果然,逗國木田最好玩了。

沒過多久,房門砰砰響起,不用想都知道是國木田放心不下,讓敦過來查看他的情況。

房門打開,中島敦將早餐放在桌子上,第一次看到如此放松的太宰先生,他忍不住道:“太宰先生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啊。”

“嗯,做了一個很美妙的夢。”

不過,真的是夢嗎?

不期然的,太宰治想起酒吧那晚兩位首領的對話。

亡者世界。

他咀嚼這個神秘的詞,鳶色的眼眸裏徒然爆發出灼熱的光芒,下一刻一切重新歸於沉寂。

呐織田作,你真的來過,對吧。

……

織田作之助終於決定動筆完成一直擱置的願望,他準備了很多年,要寫怎樣一個故事心裏早就有了輪廓。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下筆之前,激情澎湃。他要寫的故事蕩氣回腸跌宕起伏,在吸引讀者目光的同時要揭露人性和殘酷的社會現狀,最好能值得讀者去反復品味。

下筆之後,日常禿頭。啊這裏不對,我表達的不是這個意思。那裏也寫得不好,明明腦海裏是滿滿的畫面,怎麽就描述不出來呢。這裏這樣寫沒問題吧,怎麽感覺讀起來怪怪的……

星見安慰他,“沒關系慢慢來,寫作是需要積累的,萬裏之路始於足下,加油哦!”

說著伸手去要拿稿紙,想要看看對方寫了些什麽。

織田作之助手疾眼快將東西全部收攬在胳膊底下,亂七八糟連自己都無法滿意的東西要給別人看,這讓他有種被當眾處刑的巨大羞恥。

一向穩重的男人多了幾分毛頭小子獨有的躁氣,眼神遊移,結結巴巴,“等、等我寫好了再給你看。”

星見看得有趣,故意去搶手稿,“哎呀,不要害羞嘛,有人提意見進步才會更快對不對。放輕松,我不會笑話你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