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叫仲獻玉 情愛動輒如山海,只因山有……

離淵沉默了太久。

底下的鴏常愈發覺得不妙, 即便是方才對待上古魔物,也沒見白衣帝君如此怔忪,幾乎稱得上是失魂落魄。

“離淵!”

聽見自己的名字, 怔忪的白衣帝君終於回過神,他向下看了一眼, 半垂著眼,細長的睫羽遮住了眸中深色,慢慢地落在了天緣台上。

隔著陣法壁壘, 鴏常敏銳地發現對方情緒不對,好像精氣神都沒有, 不像是九重天的帝君,反倒像是幽冥府中飄蕩的孤魂。

顧不得許多,鴏常趕忙上前,他仰頭看向了離淵,心中一突。

白衣帝君在鴏常心中, 從來都是強大果決的,是所向披靡的,甚至可以說是無所不能的。

除去那一日的煉丹房內,鴏常還從未見過這樣脆弱到好似下一秒就要破碎的離淵。

不是帝君, 只是離淵。

“帝君大人。”鴏常覺得喉嚨好似被人堵住, 他急得不行, 偏偏面上不敢流露出半分, 強迫自己臉上掛著笑意,試圖仍表現得如同往日一樣不著調。

“看來天緣大陣此次是否已經修復完成, 再也無恙了,您不如早去休息?”

“尚未完全修補。”

簡短的一句話後,便再也沒有了回應。

天緣大陣的金光有一下沒一下的閃爍著, 就像是被封印起上古魔獸仍未離開,正在暗中伺機而動,只要稍有差池,便要沖出牢籠,將他們一擊斃命。

至於離淵,他站在天緣大陣的邊緣,與鴏常只見有隔著一道壁壘,側臉面色蒼白,藏在衣袖下的手仍在顫抖。

有那麽一瞬間,壁壘對面的鴏常甚至以為他會落淚。

於是開口時,愈發小心翼翼。

“沒修補完也沒關系,當年那麽難的處境我們不也應付過來了?這次想想辦法一定——”

“沒有辦法了。”

離淵努力想要牽起唇角,卻再也沒能成功。

確實沒有什麽值得開懷的事情了。

見鴏常還在看他,皺著眉,似乎心中仍有很多話想說,離淵微微笑了,他攤開手,掌中赫然是幾片枯敗的常花花瓣,邊緣甚至已經開始發黑。

鴏常驚愕,旋即像是想到了什麽,半垂下眼,再也沒開口。

近段時間,離淵從未提及過那個小花仙,弄得原本人心惶惶的九重天再次安穩下來,皆以為這個小花仙在帝君心中無足輕重。

只有鴏常知道,絕非如此。

若不是放在心上珍之重之,又怎會在失去後,連提都不敢隨意提及。

有些傷口會隨著時間愈合,有些傷口卻因太深,每一次觸碰,都能把原本的疤痕撕裂,鮮血淋漓。

可旁人不提及,離淵本人卻偏要提。

“那一次,是我錯了。”離淵開口,嗓音極淡,辨不出喜怒,“所以她死了。”

他終於又揚起唇角,真切地笑了起來。

離淵轉頭看向了鴏常,眉眼彎彎,好似撕裂自己最慘痛的傷口,讓最脆弱的地方變得鮮血淋漓,就能給他帶來歡愉。

僅存的、微不足道的歡愉。

漆黑的瞳仁仍是霧蒙蒙的一片,其中的情誼真假輕濃鴏常不敢去看,亦不敢分辨。

他見過太多的癡情人,卻從未想到九重天上冷心冷清的帝君竟也會如此。

情愛如山海,不動時寂靜無聲,那般木楞的矗立在原地,偶有波瀾,甚至會讓人生出錯覺,自以為不過如此。

可只有動了情愛的人才能知曉,這情愛動輒如山海,只因山有崩裂,而海亦有滔天翻湧。

聲聲是裂,聲聲纏綿,聲聲皆是痛楚,聲聲又是情濃。

擅情愛者,最難善終。

“離淵!”鴏常忍不住道,“那並非是你一個人的錯,況且——”

那白衣帝君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他道:“我與你說的那些,你應該都記好了。”

他決定了卻這件事。

離淵不想讓更多人離開了。

鴏常咬著牙:“我沒記住。”

“若是沒記住,便去找虞央。”離淵輕笑了一聲,“她向來喜歡這些,理應記得很清楚。”

更何況她上次被自己那般拂了面子,心中更該憋著一股氣,若是鴏常找她,她一定樂得出手相助。

早在很久之前,離淵就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多早呢?

也不算早,大約是她落入斬仙台下的那一日罷。

眼看著陣法壁壘之中似已做下決斷的白衣仙君,鴏常終於忍不住:“你現在要做什麽?離淵,你已經暫時穩定了陣法中的魔獸,不必非要用魂魄——”

“這是最好的辦法。”

離淵想。

這也是我欠她的。

他答應過天外天無妄海的瑺寧,要做到‘千秋日月,萬古長寧’。

這麽想著,在鴏常又急又怕的目光中,離淵再一次飛到了天緣大陣的陣眼中央,這一次,已經融合了情魂的離淵再也沒有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