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今天開始做神明（十四）

怎麽說呢。

雖然同樣作為留守兒童的徐慎行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理解花開院悠遠那被自己父母拋棄了十數年，唯一像是親人一樣撫養自己的居然還是父親生前的舊情人的感覺，不僅如此，就連自己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會受到他人異樣的目光，只因為那個拋棄了她的母親是個妖怪。

加上身為陰陽師，逐漸被陰陽師世代的價值觀感染，會憎恨作為一切源頭的親生母親倒也不是無法理解。

但徐慎行總覺得少女的思維方式還是因為對雙親拋棄自己的怨恨而扭曲，使得這份仇恨變得有些微妙。

“我一開始就說了，不是那麽有趣的故事。”

看到徐慎行臉上的表情，花開院自然猜到了些許他的念頭，少女將因為大風而遮住了自己半張臉的中長發撩到腦後，重新架起了望遠鏡。

而徐慎行也感覺到少女和自己的距離無形之中增加了。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少女為什麽對於他人會那麽冷淡，而剛才為什麽又會選擇向自己坦白這些過往的事。

恐怕這個名為花開院悠遠的少女，在那個名叫一美的阿姨去世後，一直都孤單一人吧。

因為出身的緣故不被陰陽師們接受；和凡人接觸也大都處於任務中，不僅沒辦法和對方相互理解，光是隨意將關系打好一些，說不定都會令無辜的人卷入超自然事件；而陰陽師的身份則又注定了她無法和妖怪們和平相處，除非那些妖怪自願成為她的式神……

這麽一想的話，徐慎行現在的身份對於少女而言確實非常特別。

扶桑神道教中的理念，大部分所謂神明實際上性質都和妖怪類似，但又不會被陰陽師所排斥；徐慎行本身的實力也決定了他不會因為和悠遠有關而產生什麽危險；再加上徐慎行（因為沒租房的錢）死皮賴臉地賴在少女家，令少女對他的個性有了一定程度，所以才會將自己的過去和盤托出，希望能夠得到徐慎行的理解吧。

可惜的是，徐慎行卻辜負了她的希望。

所以少女好不容易才有所松動的心門，又一次緊緊地閉合了。

“其實我和你差不多啦。”對這種感覺十分不爽的徐慎行撓了撓頭，然後嘆了口氣，訴說起了自己的身世：“那是在我成為神明（以及救世主）以前的事，我的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丟下我和父親，跟一個有錢的男人跑了。我的父親是考古學家，賺的錢不多還得滿世界跑，一年當中也回不了幾趟家。不過和你不同的是，我並沒有那個‘一美阿姨’來照顧我，從小到大空蕩蕩的公寓裏就只有我一個人……如果當初不是有個青梅竹馬拉了我一把的話，恐怕我就會墮落成不良了吧。”

“神明大人……”

悠遠驚訝地回過頭，看著抱膝靠墻而坐，臉上露出沉湎神色的青年。

“直到後來發生了某些事，總之，我雖然還沒禿頭，但也變強了。如果我願意的話，找回自己的母親並不是什麽難事，甚至讓我的父親變身高富帥去她面前打臉也不是做不到。”徐慎行露出些微的苦笑，他撥弄著自己額前的劉海，輕聲訴說：“一開始回到地球的時候，我確實有過這樣的想法，想讓那個貪慕虛榮的女人後悔，讓她知道當年她視為累贅的兒子現在已經變得這麽了不起了……但我最後還是放棄了。因為這樣做除了空虛和讓自己的欲望出現扭曲，貪慕起那一時之間的爽快感外，什麽都得不到。”

“我才不是為了報復的快感才要去抓那個人……”

花開院悠遠將手裏的望遠鏡狠狠砸在欄杆上，鏡片因此砰然碎裂，顯然少女失去了一貫的冷靜。

“那又是為了什麽？你真的那麽憎恨自己的母親嗎？”徐慎行的話就像是刀子一樣插入了少女軟弱的心中：“如果是的話，為什麽你會下意識地選擇‘抓住’這個詞，而不是陰陽師們一貫使用的‘退治’呢？”

“那是因為……”少女說到一半，咬著嘴唇像是在忍耐著什麽一樣，訥訥無語。

“那是因為你還想要再見到她對嗎？其實你一直都在想念著自己的母親，想要再見她一面，但陰陽師這個身份卻像是枷鎖一樣禁錮著你真正的想法沒錯吧？”徐慎行步步緊逼。

“我收回之前的話，神明大人，你是個壞心眼的家夥。”

雖然一瞬間露出了軟弱的表情，但長年孤獨的磨礪早就讓花開院悠遠有了異於常人的堅強精神，很快她就恢復到了往常那種冷冰冰的狀態。

但徐慎行卻總覺得她有哪裏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很榮幸。”

他哈哈一笑，然後對著還想要說些什麽的少女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這個話題我們就說到這裏為止吧……現在我們差不多該開工了。”

“開工……”少女一愣神，然後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