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卷 化物語(上) 第二話 真宵·蝸牛 004

這邊差不多該講解一下春假的事情。

一切始於春假,終於春假。

那時,我被吸血鬼襲擊了。

與其說是襲擊,毋寧說是我自己一頭栽進去的。一切就如字面之意,就像是我自己朝著對方的利牙沖過去一樣,總之在這個科學萬能、幾乎沒有黑暗無法照亮的時代中,我,阿良良木歷,在日本郊外的偏僻鄉村中,被吸血鬼襲擊了。

被美麗的鬼襲擊了。

被連血液也會為之凍結一般美麗的鬼……襲擊了。

體內的血液——被她吸幹。

最後,我變成了吸血鬼。

這話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不過這是一個讓人笑不出來的玩笑。

我的身體變得會被太陽灼傷、討厭十字架、會因大蒜而衰弱、因聖水而溶化;但以此為代價,我得到了爆發性的身體能力。而在前方等待我的東西,是有如地獄般的現實。最後將我從地獄中解救出來的人,是一位剛好路過的大叔,也就是忍野咩咩。沒有特定住所、不停旅行的差勁大人——忍野咩咩。他漂亮地消滅了吸血鬼,還替我解決了許多其他的事物。

接著,我變回了人類。

雖然體內還稍微留下一些身體能力——只是某種程度的恢復力和新陳代謝罷了——但我已經不怕太陽、十字架、大蒜和聖水了。

唉呀,這件事也沒多了不起。

也不是什麽可喜可賀的事情。

只是一件已經解決、畫上句點的事情。剩下一些比較像問題的地方,頂多就是我每個月都要持續被吸一次血,而每次被吸血都會讓我視力……等能力超越人類的水平而已,這是我個人的問題,我只要花上自己的余生去面對即可。

而且,我的情況還算幸運了。

因為我只是在春假這段期間而已。

地獄只持續了兩個禮拜。

打個比方來說,戰場原就和我不一樣。

戰場原黑儀的情況。

遇到螃蟹的她——身體持續了兩年以上的不便。

那不便,阻礙了她大半的自由。

兩年以上都活在地獄當中,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呢。

因此戰場原會對我產生超乎必要的恩(這點不太符合他的個性),也許是沒辦法的事情吧。因為身體上的不便先不談,能夠消除她心靈上的創傷這點,對她來說應該是任何東西都難以取代,且得來不易的成果吧。

心靈。

精神。

是的,到頭來,那一類的問題無法和他人商量。這種無人能理解的問題,會深深束縛……或許應該說會釘死住的東西反而是精神,而不是肉體。這麽一來——

說起來我也一樣,就像我現在已經不怕太陽,但我依然會恐懼早上從窗簾縫隙中射入的陽光。

就我所知的範圍內,跟我和戰場原同班、又是班長的羽川翼,也同樣受過忍野的照顧。不過她的情況只有短短幾天,在時間上比我更短,而且她還失去了那段時間的記憶。在這層意思上,她可以說是最幸運的人。不過,羽川因為這樣,只要她不去和別人談自己的問題,她就完全不會得到救贖。

「這一帶。」

「咦?」

「我以前的家,就在這一帶。」

「你以前的家——」

我順著戰場原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邊只有一條普通的——

「……那邊不是馬路嗎?」

「是馬路呢。」

一條很美觀的道路。柏油的顏色還很新,有如最近才剛鋪上去一般。也就是說——

「這是住宅地開發嗎?」

「應該說是土地區劃整理吧。」

「你早就知道了嗎?」

「我不知道。」

「那你的表情應該更驚訝一點吧。」

「我不會將喜怒哀樂表現於形色的。」

她的確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但是,從戰場原一直凝視那個方向、視線一動也不動的舉止來看,只要你想,或許就能從中察覺出,她內心因為失去歸宿而感到很無助不安的情感也說不定。

「這裏——真的完全變了個樣呢。明明才離開這邊不到一年,這是為什麽呢。」

「………………」

「真是無趣。」

難得回來一趟說。

她呢喃。

看似真的很無趣一樣。

無論如何,這麽一來戰場原今天除了習慣新衣服以外,來到此地的另一大目的也算達成了吧。

我轉過頭。

八九寺真宵躲在我的腳後面,窺視眼前的戰場原。她有如在警戒一樣,沉默不語她只是個小孩,也許應該說正因為她是小孩,所以才能直覺到戰場原是一個更勝於我的危險人物吧,從剛開始她就一直把我當成人墻在躲避戰場原。可是呢,人類當然無法變成真正的墻壁,因此她的意圖全曝了光,而且因為這樣,她看起來很露骨地在躲避戰場原,這狀況甚至會讓第三者也感到不舒服,然而就算如此,戰場原似乎完全不把八九寺這個小孩放在眼裏(「走這邊」和「走這條路」之類的話,她也只對我說而已),所以兩人是彼此彼此,互相互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