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卷 傾物語 第閑話 真宵·僵屍 003

最後,我也沒能找到八九寺。

在和到頭來還是問了路的斧乃木妹妹分別之後(吃過冷飲之後,她又提出『嘗過了甜品之後變得想要吃鹹的東西了』,於是我又在同一家商店裏買了可麗餅作為餞別禮送給了她。還真是個會花錢的小女生),我東奔西走的到處搜尋,但就連那對雙馬尾的影子都沒找到。

似乎已經回家去了。

不——回家去了這種說法是錯誤的,對她來說,既沒有可以回去的場所,也沒有通向那種場所的道路。

那就應該說成是跑掉了吧。

還是說離開?

或者更加露骨的,消失了——比較好?

一想到這點,我不禁悲從心生。

抑制不住悲傷的情感。

就算斧乃木妹妹不曾質問我,那也是我一直以來,不曾間斷地思索著的問題。

無論她表現得多麽充滿活力,無論她說話的方式是多麽樂觀,這種感情只能是不知通向何處的單行道,就連和目的地擦身而過的機會也沒有,八九寺真宵這一個已經死去的孩子,完全就是一出悲劇。

不,不管怎麽說。

死亡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

死亡,是多麽厚實的一堵高墻。

比如說,我在春假的時侯,被吸血鬼吸了血,失去了人類的身份,獲得了難以置信的力量,在十字架和太陽面前虛弱到難以置信的地步,而當時留下的後遺症現在也依然難以置信地存留在我的身體裏,還一直和各種難以置信的怪異發生關聯——這些,都絕對不可能是幸福吧。

如果被人問起是不是幸福,沒法一下子答上來。

比如說我也曾經因為這樣的體質而多次獲救,也曾經多次濫用這樣的後遺症給自己帶來了許多的便利——但不幸依然是不幸。

斧乃木妹妹多少有些死要面子的意思,才說出了那樣的話來,當然也的確有好事發生過,可不幸本身絕對不會反轉過來變成了幸福——就好像災禍不會反轉過來變成福祉。

非人的悲哀。

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可就算是這樣,不管什麽後遺症,也不管什麽半不死身——我還有著身體。

有肉體。

八九寺卻沒有這些東西。

沒有肉體,也沒有精神——就連有沒有心靈都很難說。

追根究底,她只是個影子。

沒錯。

她所擁有的——只有古怪,異於他人。

因而是怪異。

並非是活著的怪異——而是死去了的怪異。

在我和戰場原開始交往的母親節的那一天,她因為忍野的奇策而從某種詛咒當中被解放了出來,可是,就算如此現在的狀況也絕對不能算作是正常。

只不過,要說應該如何看待她現在的狀況,這我也不知道。

一無所知。

對於幽靈來說,成佛也未必就一定是一種幸福——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就像就職還有結婚那樣,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人生的必經之路,但其實並非如此。

徘徊迷茫不一定就是壞事。

有時候迷路也是件好事。

既然有忍野那樣非常適合無論何時都是吊兒郎當的樣子的家夥——或許是由於我自己成為了半吸血鬼之後這種想法才變得更加強烈,不過由於和宗教觀基本毫無關聯,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對八九寺而言成佛並不是一種幸福。

認為成佛才是她應走的道路,這種想法有些強加於人了。

不如說像現在這樣,如同小鎮的守護神一樣滯留在這裏,反倒讓人覺得是一種幸福。

即沒有主張正確性的意義,也沒有主張正確性的必要。

至少對於現在的她來說。

看上去很快樂,看上去很幸福。

……當然,其實我也知道思考這些事情是沒有意義的。

無論我怎麽想,怎麽看。

無論我知道些什麽,這都沒有關系。

並不是客氣或者什麽修辭上的意思,是真的沒有關系。

簡而言之,唯一重要的東西,便是八九寺的心情——她現在是怎麽看待,有著怎樣的感受,唯獨這些是重要的,至於我,還有對她頗有好感的羽川之流的想法,那真的是隨便怎樣都無所謂。

幾乎是令人可悲的。

無所謂。

不再是地縛靈升級為浮遊靈而存在著,偶爾,能在路上遇到和自己閑聊的對象,如果這樣就能讓她感到高興的話——那再好不過。

沒必要強迫。

前一陣子曾經交手過的專家,斧乃木妹妹的『姐姐』,影縫余弦小姐,自稱是『正義』的使者,敵視包括吸血鬼在內的『不死身的怪異』——她從正面斷言,『那』是錯誤的。

怪異就是怪異。

和她交手的時侯我並不是很認同這種看法,可是冷靜下來之後,便明白了她話中的含義。

不是因為斧乃木妹妹很可愛所以這麽想,而是真的打從內心這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