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卷 花物語 第變話 駿河·惡魔 026

小時候喜歡讀的漫畫,在長大之後可能會變得討厭起來。反過來說,以前讀了也不知道在說什麽的小說,到了現在則可能會讀得津津有味。

討厭曾經喜歡的人,喜歡上曾經討厭的人,不再關心過去有價值的東西,為之前扔掉的東西感到惋惜——假如不斷反復這樣的過程就是人生、就是生存的話,要說覺得不空虛,那也是騙人的。

正因為如此,才要珍惜每一瞬間好好生存下去——這樣的句子是如此的冠冕堂皇,同時也是如此的空虛。

原本視為回憶的東西,卻在不知不覺間忘掉;原本當廢物扔掉的東西,後來才發現是必需品——如果開始這樣想的話,那麽人生恐怕就只剩下後悔了吧。

我到底應該對沼地說些什麽才好呢——果然是應該對她說「把我的左手還給我」嗎?我是不是應該裝成一個主動把損失攬到自己身上、一根筋撐到底的家夥呢?

但是我卻沒能說出口。

連道謝的話語也說不出。

到最後,我也只是甘於被動,甘於隨波逐流,當然也沒能為她做任何事。明明好不容易才跟自己找尋多日的她見上面,而且是她主動來找自己見面,自己卻什麽都沒有做到。

只不過是聽了她的一番話。

然後感到無比失落——讓心情變得一片灰暗而已。

我本來以為自己度過的是一場相當嚴酷的人生——但是跟沼地相比的話,那是多麽膚淺的想法啊。當然,那樣的東西也不是可以用來互相比較的。

不過在回到家之後,我也沒心情幹任何事,只是慵懶地趴伏在自己零亂房間裏鋪著的被子上面。

就連脫掉校服也覺得麻煩。

但是,決不能把校服弄得起皺的常識以及類似例行公事般的條件反射,似乎在無意識中起了作用。我保持著趴在床鋪上的姿勢,磨磨蹭蹭地扭動起來解開了校服的扣子。

雖然身體在中途幾乎糾成一團——

但是只要用雙手的話。在這種姿勢下也還是可以脫衣服的——只要用雙手的話。

「是嗎……是這樣嗎。我已經什麽都能做到了啊。這只左手……可以用來脫衣服,也可以打籃球——」

在自言自語的同時——我本來是打算就這樣睡下去的。如果睡覺後醒來可以忘掉一切的話,可以把一切都當作是做夢的話該多好啊——我心想。

但是就連這樣的願望也沒有實現。

在失去了惡魔之後,我也許已經不能再實現願望了。正當我頭腦開始昏昏沉沉的時候,從脫掉的裙子口袋裏,卻響起了手機的來電鈴聲。

「…………」

我伸手拿出手機一看,發現液晶畫面上顯示出來的並非別人、正是火憐的手機號碼。

「啊,駿河姐姐?那個,對不起,你是在睡覺嗎?」

「不,沒事……只不過是稍微休息一下罷了。」

「對不起。那麽我就說得簡潔一點。」

火憐以恭謹的聲音說道。

「關於昨天駿河姐姐你拜托我調查的、那個名叫沼地蠟花的人,因為相關的資料已經找到,所以才打電話聯絡你的呀。」

「啊啊……原來是這樣。」

我在對自己聲音所蘊含的難以消除的倦怠氣息感到萬分歉意的同時,向火憐說道:

「但是,對不起。麻煩你幫忙調查真的很抱歉,不過我今天已經跟那個女生見面了。」

「見面了?」

「嗯。」

我本來以為火憐是對我語調中滲透出「可以的話我寧願不見」這個隱含意思的回答中察覺到什麽不對勁——不過。看來並不是那麽回事。

「那太奇怪了,根本沒有那樣的可能啊。」

「咦?沒有那樣的可能……?但是今天我真的見到她了,直到剛才還——」

「那是絕對沒有可能見面的呀。」

火憐說道。

她的語氣相當恭謹,就好像在顧慮我的感受似的。

「因為沼地蠟花小姐,已經在三年前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