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卷 囮物語 第亂話 撫子·美杜莎 004

對了,剛才撫子完全無視了扇姐姐遞出來的右手——雖說是無視,但也不意味著我完全沒看見。

當時撫子並沒有看著扇姐姐的臉,只顧著低頭垂下視線,所以她伸出的右手我還是看得很清楚的——因為我一直低著頭,可能反過來說「我只看到她的那只手」會更恰當吧。如果撫子的直覺沒錯的話,那一定是扇姐姐向撫子請求握手的舉動吧。

雖然扇姐姐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笑著把手抽了回去,但是一般來說,在這種情況下感到不愉快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恐怕扇姐姐也應該覺得有些不愉快吧。

她之所以跟我說什麽受害者、加害者、日常和故事等等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活,在某種意義上也可能是對撫子的無禮態度作出的報復吧。

說一些能促使別人深入思考的話來煽動不安情緒的手法,作為說話技巧也是相當常見的,而且還相當有效。

不過——

撫子是不行的。

就算知道對方會覺得不愉快,也還是做不到。

無法忍受被別人觸碰的感覺。

也不願意主動去觸碰別人。

握手什麽的自然是不用多說了,就算是輕度的身體接觸,比如被人輕拍臉面和手臂等等也是受不了的——會渾身發抖。

會變成提心吊膽戰戰兢兢的樣子。

雖然我的名字是「撫子」,但卻不願意被人撫摸腦袋。

是個不想被人撫摸的孩子。

說得極端一點,我甚至覺得被揍反而更好受呢。

因為那樣的話就只是一瞬間的事——沒有任何「混合」的余地。

要問「混合」指的什麽的話,那就是溫度或者體溫了。

沒錯。

撫子對人的體溫抱有抗拒感——每當感覺到別人肌膚的溫度,我就會受不了。最難受的就是自己的體溫和別人的體溫混合在一起的感覺。

比如說在握手時感覺到那個人的手的溫暖——或者是相反的冰涼感——那種感覺真的是非常難受,

甚至會因此而冒出冷汗。

所以,如果說得細致一點的話——對於隔著衣服的接觸行為,我反而會覺得沒什麽。

「過度厭惡與他人的接觸,應該是擁有強烈自我意識的體現啦。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千石你看起來雖然很文靜,但也許是有著不依賴於他人的強大意志呢。」

——以前我跟羽川姐姐商量這件事的時候,她是這樣回答我的。我覺得這應該是她為了顧慮我的感受而說的話吧。

還特意挑選了一些不會傷害到我的字句。

實際上,我只是膽小而已。

撫子只不過是一個因為過度畏怯而無法依存於他人的膽小鬼。

不過站在撫子的角度來說的話,我反而覺得其他人更不可思議。為什麽大家——

都那麽輕易地向別人敞開心扉呢?

為什麽都那麽輕易地讓別人觸碰自己呢?

撫子既不想讓別人觸碰自己,也無法向別人敞開心扉。

總而言之,我已經回到學校——到達目的地了。

跟扇姐姐發生的交通事故(結果只是扇姐姐的自損事故),並沒有導致撫子上學遲到——雖然好像跟她談了相當長的時間,但是撫子為了預防上學途中遇到麻煩,平時總是會提前一大段時間出門。

我對意外的麻煩事變得如此警惕,也都是從六月份開始的。

與其說是行動變得謹慎小心,倒不如說我本來就是生性膽小吧。

……話說回來。

那個我好像並不覺得怎麽討厭呢。

就是在那時候,我被蛇直接纏在肌膚,那種感覺——啊啊,對了。

我在理科課上學過,因為蛇是變溫動物——所以跟體溫什麽的都沒有關系呢。

今天是十月三十一號。雖然還沒到初雪的季節,但是從氣溫來說已經非常接近冬天了——感覺相當寒冷。而屬於爬蟲類的蛇,恐怕也已經進入冬眠季節了吧。

我走進校舍內,準備換鞋。

從室外用拖鞋換成室內用拖鞋。

初二二班的鞋箱、從上面豎起的第二格,憑撫子的身高必須踮起腳跟才夠得著——每次上學和放學,也就是使用這個鞋箱的時候,我都會產生「真希望能再長高一點」的想法。

我先脫下鞋,然後站在鋪地木板上伸出手來。

用手指在鞋箱裏面摸索——

「呀……嗚哇啊啊!」

我又發出了悲鳴聲。今天已經是第二次了。

即使是平時說話聲音很小的撫子,在發出悲鳴的時候也還是很大聲的。

雖然在差點被扇姐姐撞到的時候我一動不動,這一次我卻是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從姿勢上來說還是有點不體面。

如果有人在旁邊看到的話,說不定會以為我是在踮高腳跟的時候失去平衡,穿著襪子的腳在鋪底木板上打滑,而一不小心摔倒了。真是笨拙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