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卷 憑物語 第體話 余接·人偶 002

「老哥,已經天亮了啊——」

「你也應該起床了吧~!」

今早我突然想針對鬧鐘的有無問題進行一番思考。老實說,我對「鬧鐘」這個詞語以及其存在都沒有什麽好感。從以前開始就不怎麽喜歡了,一點兒也不喜歡。簡直不喜歡到生厭,從來沒有對它產生過半點好感。甚至可以說我對鬧鐘的厭惡感是絕對的。

但是要問我為什麽如此討厭鬧鐘,說明起來卻有點像禪問答一樣。究竟是因為它是鬧鐘才討厭,還是因為我討厭它才是鬧鐘,又或是因為它是我討厭的鐘才會鬧……我經常會越搞越糊塗。雖然我毫無疑問懷抱著「世界上的所有鬧鐘都給我下地獄去吧!」這樣的想法,但我卻不認為要下地獄的都全是鬧鐘。我完全不會這麽想。況且如果相信了這個假說,死後多半要下地獄的我不也同樣變成鬧鐘了嗎?

懷疑自己可能會變成腦中的恐懼感。

我可不想跟這樣的東西戰鬥。

既然是假說,我也曾經這麽想過,希望大家可以聽一聽。這時務必讓各位聽一聽的假說。為什麽我——不,即使不能說是世界上的所有人,至少也是大半、大多數的人——會對鬧鐘懷抱著如同殺父仇人、殺子仇人般的厭惡感呢?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就一定會產生這樣的假說。而且也許不是假說而是真說——不過話雖如此,這樣把自己的想法當成世紀大發現來講述也太誇張了。沒錯,鬧鐘和涼水器在日語的預感上有點相近,我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討厭鬧鐘的。

涼水器——把熱水弄涼的器皿。

把特意燒開的熱水弄涼。

把原有的東西歸於烏有。

說起來,這簡直是一種幾乎能讓人感覺到違背熵增定律的不敬行為。大概就因為從睡夢中醒來的那種不快感也與其有著某種共通之處,我——我們、或者說是世界,才會如此的討厭鬧鐘吧——我把這個設想稱為微細區別假說。這並非僅僅針對鬧鐘和涼水汽的案例,而是關於「對語感相似的東西會產生類似的感想、感情被扭曲延長」的假說。

不過,我們暫且不討論微細區別假說本身的正誤與否,要把這個假說應用在討厭鬧鐘的理由上,還是會出現一些不合理的部分。這一點我們必須承認。為什麽呢?因為討厭鬧鐘的症狀,正如剛才所說的那樣是全世界人們的共通病症,要是把只會在日語環境下出現的「鬧鐘」和「涼水器」的相似現象斷定為根本原因的話……很遺憾,這實在太過於牽強了。雖然並沒有詳細調查過文獻什麽的,但鬧鐘這東西應該也不是起源於日本的吧。雖然為了反證也產生過嘗試翻譯成英文的想法,但是只要敘述一下第二反證,各位就知道沒有那個必要了。

第二反證,也就是所謂的「毫無反駁欲滴的論證」,老實說這與其叫做第二反證都不如叫做絕對反正更妥當——就算把語感相近的區域限定在日本,對一個在普通環境下長大的日本人來說,學會涼水器這個詞的時間應該不會早於學會鬧鐘這個詞的時間——就是這樣的反證。

這樣的反證,

可以說是沒有任何的反駁余地。

話說回來,我直到現在也還不知道涼水器的正式含義是什麽。把水弄涼——也就是把燒開的水弄涼的東西,這個雖然單從名稱就能推測出來,然而一旦被問起明確定義,我就只能保持沉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換句話說,如果從驗證微細區別假說的角度出發,說不定反而是對鬧鐘的厭惡感吧涼水器的印象變差了呢。

正如古人所說,喜歡和討厭是沒有理由的,個人喜歡什麽和討厭什麽都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盡管如此,人們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一個毫無理由地討厭和喜歡任何東西的小人物,這也是一個毋容置疑的事實。不管是什麽人,都會希望自己是個能獨當一面的大人物。所以這種寧可胡編亂造也要刻意找個理由來擡高自身價值的行為,並不意味著我是個凡俗之人吧。

而在這個問題上進一步深入思考的行動,則可說是我並非凡俗之人的證明了。所謂「不可能的是我,不思考的卻不是我」就是這麽回事。不,雖然這麽說就想什麽格言警句似的,但是這種莫名其妙而且毫無意義的話,恐怕世界上第一個說出口的就是我了吧。思想家自不用說,祖先留下的傳承當然也必須承認,但是把自己愚昧的責任推卸給祖先是絕對不行的。

閑話休提,現在說會鬧鐘的問題。

鬧鐘,叫人起床的鬧鐘。

關於微細區別假說的第二法則,我剛才一時大意竟然忘記了補充說明。這是一個不局限於語感方面,而是關於外觀方面的條項。形狀相似的文字,就連從中獲得的感觸也很相近,會令人不自覺地將其判斷為相同的東西。也就是說第一假說實際與聽覺的描述,而第二假說則是基於視覺的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