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卷 終物語(下) 第七話 扇·黑暗 012(第3/5頁)

我跳了起來。

讓一直呆著不能動的人類身體作出反應,以人類的腳力從椅子上站起來,像人類一樣運用體重,像人類那樣跑起來——也就是像人類那樣,保持著原有的姿態。

朝著忍野扇跳起來,把她推倒在地。

為了躲開還差幾公分就要接觸到她的『暗』,我把這名女高中生推倒在廢墟的開裂地板上——完全看不出是否在動的『暗』,就這樣從我頭頂上擦過。

我——

救了忍野扇。

「啊——阿良良木前輩!?你、你到底……」

第一次。

到了這時候——小扇第一次發出了慌張的聲音。不,我看到真正動搖起來的小扇,即使追溯過去的所有記憶,這也許也還真的是第一次。

「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呀——!」

不。

她也許是在生氣。

只是,對於那樣的憤怒——對於那樣的非難,我卻無法作出回應。但是,這並不是因為我難以把自己的心情表達出來。

而是因為痛得發不出聲音。

「……嗚!」

剛才我雖然說是躲開『暗』,但是實際上卻沒能完全躲開——我的右臂被擦到了。

光是輕輕擦到,就整個被吞掉了——在我的上臂以下的部分,就好像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似的徹底消失了。

流血不止。

當然也不能再生。

因為現在的我完全是一個人類。

以疼痛的程度來說,應該就跟我殘留著吸血鬼性的時候差不多。從耐性的意義上說,這應該也是早已習慣的痛覺——但是喪失感卻完全不一樣。

就好像身體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地扯斷了似的——雖然是跟事實一樣的比喻。

「明明已經不是不死身了,卻還想要救人什麽的——」

小扇的憤懣似乎愈發升級了。

她保持著被推倒的姿勢,以漆黑的眼眸盯著我。

「說……說到底,你還是這樣的嗎。總是要為了他人而輕易拋棄自己的性命嗎?對於像我這樣只會一直批判你、責備你的家夥,你也要救下來嗎?要是在這裏死了的話怎麽辦?死了又有什麽意義?你在這裏救我究竟有什麽意義——果然你是錯的。你作為一個人是錯誤的。你作為一個人是最差勁的——」

「我救的……」

在她的嚴厲喝斥下,我勉強維持著因為出血而變得朦朧的意識,以斷斷續續的聲音向小扇說道:

「並不是他人……我剛才,是救了我自己啊。」

臥煙小姐是看錯人了。

正因為她什麽都知道,所以才會弄錯。

對自己嚴厲,對他人也同樣嚴厲?那樣的家夥根本就不是我。

自我犧牲,自我批判,自我懲罰。

至今為止一直都為了自己以外的人拋出性命的我——現在第一次,以自我為中心。

以自我為基本。

挽救了自己。

不考慮任何人的情況,擅自妄為,不顧一切,順應著欲望的推動,在本能的驅使下——挽救了自己。

偽裝已經剝落。

回想起來,這真的是很荒唐的自編自導自演。

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我並不是那麽高尚的人,並不是那麽了不起的人。

但是正因為我是這樣一個懦弱的人。

要是我不去救的話——我不就死掉了嗎?

「黑儀……」

就像在說夢話似的,我慢慢地念道:

「羽川……忍……斧乃木……大家都曾經救過我……面對被大家救過的我,我自己卻不去救……那當然是不行的吧……」

「…………」

小扇沉默了。

一向多話的她保持著沉默,輕輕觸碰了我的傷口——光是這樣,止血就完成了。她使用的究竟是從死屍累生死郎那裏繼承的、又或者是從臥煙遠江那裏繼承的哪一種怪異力量,我完全是一無所知——總而言之,出血止住了。

那也許同樣是沒有意義的。

就像我現在覆蓋在她身上這個行為一樣毫無意義——因為就算躲開了第一擊,現在已經無法動彈的我,接下來也只能跟小扇一起被『暗』吞沒了。

身體的各處都用不上力。

就算我現在開始改變想法,重新喚醒堅強嚴厲的心,要拋開小扇自己一個人逃跑,也為時已晚了——不過為時已晚也很好。

因為反過來說,除了跟為了我這麽努力工作的她一起被吞沒之外,我就沒有別的事情可以為她做了。

「真沒辦法,本來是打算自殺的,結果卻變成一起殉情了呢——阿良良木前輩,我先說明了,我可不是幼女哦?」

「我不介意……即使這樣……也還是跟出生了半年的……初生的嬰兒……差不多吧。」

要我退治小扇,就比扭斷初生嬰兒的手還要簡單——臥煙小姐是這麽說的。

但是,嬰兒的手並不是用來扭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