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我求自在你求發展

“年輕有幾個五年?”小安的母親感嘆著,又繼續說:“他這樣的人,養出來的兒子,大概率具備他的性格本質,會是個根本不能被掌控的人。我跟你爸最大的不幸就是:我們都沒辦法掌控對方。你的權力欲很強,怎麽合拍?”

“胡說八道!我權力欲強?”小安簡直不能忍,她都不知道她母親怎麽能產生這種誤判!

“叛逆的本質就是在追求自主權。人求什麽才會做什麽,然後才可能得到什麽。權力的本質是掌控,一切不能掌控的東西都得剔除到權力範圍之外。”小安的母親明知道說這些她也不會聽,但還是說。

因為她知道,當有一天現實觸動了小安的時候,這些話會自然的被她想起,然後能幫助她加速擺脫稚嫩,加快成熟的進程。

她知道,這就是子女成年後父母教育的實際意義。不可能讓子女跳過某些階段,但是能讓她們加快渡過某些階段,而缺少這些的話,許許多多的人一生都停留在某些範圍內,兜兜轉轉,渾渾噩噩。

“我跟你們不一樣!我需要的不是權力欲的滿足!”小安猶如立下誓言,聲音特別寒冷。她討厭被母親定義,尤其她認為是誤判的定義!而且她確信,即使她說的是對的,那麽,從今以後,她也會讓自己避免再朝那樣的方向發展!

她早就發過誓,絕對、絕對不當她父母那樣的人!絕對、絕對不變成她自己討厭的模樣!否則,她寧可去死!

她曾經有多憎恨父母,這個誓言的決心就有多強!她曾經割脈,看著血靜靜的流,就是因為厭倦了家庭的冰冷,受夠了空曠的孤獨。

可是,在等待著血流的時候,她突然很不甘心的反問自己:錯的不是她,為什麽在自殺的是她?為什麽生她,卻給她傷害,不給她溫暖的那兩個人都沒自殺?

這念頭讓小安離開了浴池,否則那天,她肯定能自殺成功。

所以,這就是她誓言的決心,曾經有勇氣求死的決心。她絕不會變成父母那樣的人,她絕不會變成自己討厭的模樣!

小安的母親沒有說什麽,像沒聽到似得,沒給任何回應,她知道,這時候不管說什麽,都等於是在強化小安拒絕接受的意志。

小安的母親靜靜的看著窗外,什麽也沒說,但不是什麽也沒想。

絕不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這句話,不知道多少人都曾經說過,想過。可最後沒有多少能逃過……這不是什麽宿命,也不是什麽魔咒。

人求什麽,才可能得到什麽;要得到什麽,就得做些什麽。

於是就跳進了悲劇的選擇面前:要得到想要的,就得做自己討厭的人做的那些事情。

那麽,是為了堅守幼稚時的誓言,放棄所求;還是,為了擺在眼前的現實需求,丟掉幼稚時的誓言?

最糟糕的是,這樣的選擇不是一了百了,而是一次又一次,無止境的重復面對。於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候,選擇丟掉了幼稚的誓言,變成了曾經討厭的模樣。

她知道,小安的父親對陳逢時的父親沒有怨恨,當然也沒有惡意,只有舊日的情懷。一直關注他,只是因為,等著看他什麽時候做出正常的選擇。可是,等了這麽多年了,陳逢時的父親相當於每天、時刻都可以選擇,卻至今都沒有改變選擇。

他們開始認為他不會堅持多久,後來不知道他到底能堅持多久,再後來,更希望他能堅持到終點。因為他們至今相信的奇跡,就只有這一個,希望一直都能有這一個。

宣城的夏,雨說來就來。

雨越下越大,路上的車流也越來越堵。

車裏的小安卻和她母親很久都沒有交談。

小安知道她父母不會後悔,她一直覺得許多文藝作品裏,總把她父母之類的人描述的良心發現,懊悔的失聲痛哭什麽的特別可笑。是的,她父母是會有良心發現的時候,甚至也會在爭鬥之後,偶然迸發出相對痛哭,追憶過往的激情。

好像,跟文藝作品裏的描述挺符合的?

不!

因為良心發現只是一會,懊悔痛哭的激情是一陣,而生命很長,哭過之後,依舊如故。他們是人,故而還有感情,會哭會難過,但他們本來就很清醒,知道要的是什麽,知道得做什麽。

文藝愛拿一陣的痛哭當做結果,可生活不是,生命不是,在漫長的人生中,她父母那樣的人痛哭和良心發現的時間,比上廁所的時候還少,而且還少的多的多!根本不值一提!

她喜歡雨天在車裏的感覺,會讓她想起曾經很喜歡聽的一首歌:雨一直下。

但更本質的原因是,車裏狹小的空間,有種包圍了她、完全私有的安全感。尤其外面是暴風雨的時候,這種感覺更溫暖。

可是現在,身邊坐著她母親時,她卻覺得如芒在側,各種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