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說是榮幸

這樣的夜晚,遇上這麽一個明顯有故事的男人,此刻他們需要的是排遣情緒,而不是在意那盒煙多少錢,也不是計較為何要免費跟他共享。

陳逢時也就不再無謂推辭,點燃了煙,抽了一大口,然後又覺得嗆的難受,一口氣吸的太多,於是一陣猛咳。

咳的狼狽,那男人看著,還是沉默的抽了幾口煙,看陳逢時還一臉嗆的難過的表情,終於問了句:“很少抽煙吧?”

“舒服多了。”陳逢時又猛抽了一口,這一次適應了些,倒是不那麽狼狽了,卻也沒有了因為猛咳而分散注意力的效果了。眼前的飛機還在,腦子裏的橘子又回來了,加上小安剛才的那些話,他也就止不住的有些自疑。他看著燃燒著的煙,說:“不是好東西。”

“世上傷人的多了,煙對人的沉重傷是種概率,遠比人傷人的概率低。”那男人說完,猛抽了口煙,可是,煙霧環繞的遮擋,仍然可以看見他眼眶裏又充盈的一些濕潤,還有泛光。

“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陳逢時想起這兩句,猜想著這男人如此難過的故事。

他這不合規矩,原本應該對那男人的眼淚假裝沒看到,尤其他們只是萍水相逢,直接點了出來太失禮。

然而,那男人卻沒有計較,反而就沒再強行壓抑自己,倒是任由眼淚奪眶而出了。

他大口的抽煙,可是沒有用,完全無法分散他的注意力,也就無法減輕他的傷心事。

“三年初中暗戀,跟著又三年高中,為跟她一起硬是從年級倒數二十變成正數前五。大學報考跟她一樣的志願,大一開始牽手。我家裏環境不好,畢業前夕父親得了腎病,一家的擔子無可推卸。她的夢想是出國,我卻被迫爽約提前工作。她讀研,我賺錢。明知道她肯定會飛,但我不怨。”

聽著這男人的敘述,簡短,可是,卻已經讓人震撼於其執著堅韌。但陳逢時不明白的是,他何以如此悲傷。“是暫別吧?”

他實在不相信,讓這男人如此執著的女人,會是一個飛出去前就分手的薄情人。

“我們當然說著彼此守望到永遠的誓言。”那男人說這話時,口氣冷靜的讓陳逢時覺得詫異。

“那麽?”

他看著陳逢時,笑著,只是笑容很苦澀。“我們都是凡夫俗子,長期的分離,誰都可能在某天突然就軟弱了,忘了誓言。也許一場感冒發燒,孤苦異常的時候,身邊另一個人的關懷;也許在反反復復的思念折磨中,沒有熬過某個孤單的夜晚……誓言只需要張張嘴,但時間很長,會軟弱的瞬間有很多。我們希望能夠彼此守望,只是我們自己其實都不相信真能守到那一天的到來。”

男人的話讓陳逢時很詫異,一種說不出的沖擊感,談不上顛覆三觀吧,只是讓他突然意識到,長久以來,他是不是犯了年輕、美化甚至於聖化自己的毛病?為了把自己塑造的如聖人般完美,於是迫使自己那麽做。

聖化了自己,聖化了別人,如沈愛,如身邊的朋友……相較於非得完美無瑕,他不禁自問,相較之下,這個男人接受人性缺點的態度,是不是更務實?

“你也是送別愛人?”

陳逢時怔了怔,如果是片刻前這男人問他,他未必會說,即使回答了,或許也會是另一個答案,但此刻他覺得,他應該更勇敢的面對內心,這應該才是更成熟的態度。

“一個突然闖進心裏的美麗,我相信自己很喜歡她,但因為心裏一直愛慕著一個女神,不能因此突然改變初衷,所以只能看著她離開。”陳逢時說出來後,突然覺得自己變的有些不同了,像是突然輕松、舒坦了。

再看著還沒起航的飛機,他心裏還有不舍,但已經沒有那麽難過了,剩下的只是,滿滿的祝願。

“這很好。人最難的就是狠心的舍,我們能承載的東西本來就很有限。”那男人抽著煙,看著飛機開始移動,他神情裏依然寫著悲傷。因為他的悲傷本就不能消化,他的悲傷太坦然,也就無從釋然。

飛機飛走了。

臨窗的橘子看著外面,隱約看見了欄杆旁的身影,她覺得那裏面有一個是陳逢時。

橘子沒有哭,她掛著微笑,因為她祝願陳逢時能夠得償所願。她也相信,此刻的陳逢時對她,也一定懷帶真摯的祝福。

飛機在夜空中,只剩下光點。

再不久,連光點也看不見了。

那男人掐滅了煙頭,邀請說:“送你一程。”

“車停那邊。”陳逢時指了個方向,那男人笑著說:“恰好。”

進了停車場,他們的車彼此相對,看見車裏坐著的小安,那男人神情透著詢問的看著陳逢時,分明在問,這位是否他的女神。

陳逢時微笑搖頭,那男人笑著揮手,上車,直接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