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最初的時候(第2/2頁)

是的,陳逢時跟他見過很多次,記憶中這人其實很有禮貌,辦事也一貫體面,剛才那種話當然是形勢需要故意說的而已,此刻已經沒有那種需要了,也就做回自己了。

那滅魔會會長看了周圍,慘然一笑。“都死了。”

“是啊……”陳逢時心有戚戚,談不上是多同情,大約就是因為,大家都是人類,都是覺醒者,看見這麽多熟悉的面孔和聯盟裏的同伴落得這樣的結果,下意識的哀傷。

“力量剛覺醒的時候,一度疑在夢中,後來確認不是做夢,特別激動,覺得自己是被命運選中的英雄,能當行俠仗義,往來處人皆熱烈迎接的人間奇跡。人生不大缺錢,也就不曾幻想拿力量變現,只是渴望無上的殊榮……”那滅魔會會長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竟然沒有斷斷續續的虛弱,陳逢時看在眼裏,知道是回光返照,也就不打斷的沉默聽著。

其實諸如此類的故事他在內安部清除聯盟敗類的時候就聽過許多了,不盡相同,卻又大致相同。概括起來,其實如夜未央那般從開始就想當惡魔的覺醒者是極個別,絕大多數覺醒者最初都想當英雄,或者繼續當普通人。可後來,不知不覺的使用力量,或者被迫運用力量,遇到困難利用力量之後,逐漸離初衷越來越遠,直至忘卻初衷。

這才是絕大多數覺醒者,甚至是公認敗類的心路歷程。如夜未央那般開始就想當惡魔的人是極個別的,猶如能把堅定當好人長期堅持下來,如銀色戒指和金子、銀子那樣的人,也是個別的。

那滅魔會會長這一刻不知道因何感悟,也許因為自知生命即將消逝,也許因為廝殺的敵人和一起戰鬥的同伴們都死了,只剩他還活著的感慨,他看著天空,自顧說著話。“……後來發現自己真傻,堅守那些對和錯,鼓勵著大家一起當英雄。可離開的人越來越多,離心的人也越來越多,直到交情最深的副會長忍無可忍的提醒我說,別的工會利用圈養菌魔如何如何,我再這樣下去大家都會走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當了多久的煞筆……”

這裏不是審判之地,此刻這滅魔會會長不管說什麽都影響不了他即將面對的結果,這些話自然也沒有了人為修飾的必要,甚至於連自我定義也可以如此直接粗暴。陳逢時知道他的心情,小安曾經面對酒精、小火、搖姐三個人不滿,帶著金剛險些離心的處境時,也一樣得進行適當的讓步。

浪漫主義的文字裏,人們追隨領導者是被仁義道德智慧學識之類的光環感染,從此死心塌地為奴為仆,現實裏這樣的人卻屈指可數,甚至於一味談論情懷早已淪落為與行騙相近的貶義。滅魔會的覺醒者又何嘗例外?如果會長不能讓他們相信光輝的未來,不能在實際利益比對中勝過別的滅魔會,就不會有所謂的號召力。

陳逢時早已經對於這些沒有了評價的心情,因為他覺得那已經沒有意義。如小安那樣的,再難也會考慮長遠,而看不到長遠價值的人呢?拿什麽作為堅守的決心呢?

那滅魔會會長說著,不絕的說著他的心路歷程……還沒有說完,突然停了下來,激動的一把抓著陳逢時的胳膊,眼睛放光的盯著他,尋求真理般的追問他:“金色血人!你說——我們為什麽會變成覺醒者?就為了今天為你做嫁衣?那你呢?是為了某天為誰做嫁衣?命運選中我們,給的是不幸還是幸運?是不是曾經給過我們選擇的機會?如果是,為什麽又讓我一直無從選擇的走到現在?”

這麽多的問題,簡直讓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陳逢時看著那滅魔會會長的眼睛,很冷靜的說:“我們的大腦總努力對一切事情聯系成合理的邏輯,不如此不舒服。但即使邏輯上看起來完美了,實際上也未必是客觀的真相,只是一個我們自己能滿意的真相。所以人可以用鬼神論解釋一切,也可以用科學解釋一切。但實際上很多事情不需要符合邏輯的解釋,或者對於我們的存在方式而言,注定有一些邏輯上解釋不通的問題。”

“……草,這是不是朝聞道夕可死?哈哈——”那滅魔會會長不知道罵的是他的命運,還是這個世界,又或者是他此刻的不幸。

笑聲很短,戛然而止。

他眼睛還睜著,卻迅速暗淡了下去。

是的,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