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9章 罪己詔(五)

“你們恨寡人,怨寡人,巴不得寡人倒下,迎來你們心目中的明君,這也無可厚非。可是,到時候,明君不明君先不好說,但是,寡人可以肯定,你們已經不是你們!你們和你們的後裔,你們和成湯的江山,都從此化為灰燼,成為亡國之民,從此泯然眾矣,消失於歷史的塵埃之中,從此永無翻身之地了……”

眾人啞口無言。

好幾次,比幹要開口,可是,他插不上話。

他一句話都插不進去。

大王忽然站起來。

他的聲音也提高了:“現在,機會來了!寡人,你們,只有最後這一個機會了!這個機會便是彼此同甘共苦,榮辱與共,共渡難關,緩解這場雪災,趕走天災人禍,永遠保住成湯的江山!唯有這大商繼續姓商,你們的榮華才可永遠延續。否則,寡人縱然是亡國之君,你們也必將受到周人的猜忌和清算,日後,永遠沉淪下僚,就像你們現在那些可憐的奴隸。別以為這不可能,你們看看大夏吧!你們看看大夏的後裔,大夏的權臣,他們今何在?他們還有什麽威風和顯赫?”

眾人紛紛低下頭去。

縱不是悚然心驚,也都很震撼。

是啊,大夏權臣今何在?

大夏的貴族們今何在?

西岐真的入主朝歌,自己等人會處於什麽樣的地位?

或許說除了關鍵的幾個人,其他的人在西岐君臣眼裏豈不是螻蟻一般?

“西伯侯野心勃勃,圖謀大商江山已久,因此,特意派了使者秘密潛伏在朝歌,用大量的財寶賄賂諸臣,到處打通關節,手眼通天,目前已經掌握了大商的一舉一動,甚至將整個朝歌的地形布局圖全部拿到手了。可是,這又如何呢?西伯侯前不久已經暴病身亡,他的兒子姬發你們也親眼所見,已經因為和微子箕子勾結叛亂,被寡人當眾處死。西伯侯父子一死,西岐還算什麽呢?他們還有什麽力量東山再起?你們其中的個別人以為再暗中和西岐勾結能得到什麽好處呢?”

眾人屏息凝神。

誰和西岐勾結,大家當然都略知一二。

比幹的枯瘦的臉更幹更白了,他好幾次要咳嗽,卻拼命壓抑,直到壓抑得一張臉也變成了豬肝色。

按照現代的說法,他的肺結核已經到了晚期。肺結核原本不是什麽絕症,可在古代卻非死不可,而且,按照古人的說法,這叫肺癆。

肺癆,在古代是不治之症。

他對大王也是積怨已久,以前也不敢說這樣的話,今天無非是仗著肺癆入骨,得罪了大王也就得罪了,拼著一死把自己想說的話全部說了也就痛快了。可現在,他一點也沒有痛快的感覺,不但沒有,反而更加痛苦,茫然,仿徨,甚至是金杖了……

“剛剛比幹提出讓寡人下罪己詔,寡人一想,果然該下罪己詔。不但該下罪己詔,還應該徹底開倉賑糧。現在,寡人宣布,將寡人所掌握的全部糧庫拿出來拯救災民,以緩解這場雪災帶來的影響。寡人說到做到,如有虛妄之言,甘願天打雷劈!”

眾人驚呆了。

“可是,寡人對你們也有一個要求!尤其是比幹……”

所有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比幹。

比幹硬著頭皮:“比幹身為成湯子孫,自然該為大商江山死而後已。”

帝辛笑起來,“有比幹這句話,寡人就放心了。寡人的要求也不高,希望比幹留足一家大小一年之後的口糧,然後將全部糧草財富捐獻出來,用於救濟災民……”

此言一出,比幹就劇烈咳嗽起來。

他撫著心口,好一會兒才氣喘籲籲:“大王可知,老臣兩袖清風?家裏別說一年的口糧了,半年的口糧都不足了,哪裏有余糧用於賑災?”

“你真的沒有別的財富了?”

“沒有!”

帝辛再次笑起來。

他慢慢地又坐回了龍椅上。

他只是漫不經意地觀察群臣的表情。

群臣但見大王如此,每個人都有些七上八下,因為,他們不知道大王這是什麽表情——憤怒?嘲諷?

因為看不清楚,所以更是覺得有些不安。

大家看到大王拍了拍手。

大家的目光一起看向左邊的入口——只見進來的是大王身邊的總管,昔日主管府庫的甲丁。

甲丁先向大王行禮,然後才轉向眾臣,手裏拿著一副卷軸。

大王淡淡地:“甲丁,你念一念。”

甲丁面向眾人念起來:“朝歌城外府邸一座,存糧一萬擔,谷糠豬八千頭,各色臘魚肉三千,布帛三千匹,酒釀三百壇,並各色珠寶三箱……”

甲丁每念一句,比幹就咳嗽一聲。

慢慢地,他的臉色徹底變成了豬肝,仿佛渾身最後的一點血液已經全部湧到臉上了。

平心而論,這點東西在權臣中真不算多,大商有五倍以上財富的大富豪起碼還有十個人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