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6章 餓鬼搶食（二）

黑色毒蛇好像還要繼續追擊，可是，他已經失去了追擊的目標，但見蛇軀劇烈搖晃，腹部越來越大，竟然想吃得太多，脹得太厲害，要生生把肚皮撐破一般。蛇軀扭動了好一會兒，忽然一聲慘嘶，分明是人發出的聲音，隨即，那黑蛇就失蹤了，就像天空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一個黑色物體一般。

吳所謂慢慢地從僻靜處走出來，但見劉長老的家裏已經空無一人，滿地的菜肴還沒開動，很顯然，那黑色毒蛇因為吃得太多太飽，在殺了三人之後，顧不得再去殺其他人，先把自己給活活撐死了。

他忽然想起張老頭在打棺材的時候那怨毒的眼神——是的，那時候，張老頭已經餓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吳所謂簡直就沒見過這麽瘦的人。

現在想來，很可能他的獨生子被打死的時候，他又沒去收割莊稼，家裏很可能早就斷糧了。而張老頭這麽久居然一直活著，很可能是憑借一股怨氣的支撐，而他根本就沒有吃東西，也或者說，當他的獨生子死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死了——

一念至此，好生恐怖。

他憑借一股怨毒之氣勉強維持了人形，變賣了全部的家產勉強打造了一只棺材，無非是想憑借最後一口氣報仇雪恨。現在，他終於如願以償了——可是，在報仇的時候，他見到美味佳肴，忽然無可遏制地饞性大發。也許，沒有這麽多美味佳肴，他很可能今天殺的就不是三個人，連三十人都可能。

吳所謂冷汗涔涔走過去，但見劉長老和他的妻子兒子都像雷劈過一般，渾身焦黑。

他長嘆一聲，搖搖頭，轉身出門。

出門的時候，看見頭頂一輪很大的月亮，照得亮如白晝。

他一怔，這才想起，劉長老的生日宴安排在晚上，那亮如白晝的，原來是月亮。

這該死的月亮。

這鬼氣森森的月亮。

簡直就和當初在朝歌的鹿台上所看到的一模一樣。

他重重地揮出拳頭，想要把月亮一拳擊潰，可是，他揮出的拳頭只砸在風裏，而那一大輪圓月依舊冷冷地看著他，好像充滿了諷刺和嘲笑。

張老頭的棺材就停在他的院子裏。

此時，棺材大開，月色冷冷地照著裏面。

吳所謂走過去，一看，但見張老頭靜靜地躺在棺材裏，他原本枯幹得只剩下一把骨頭的身體忽然暴漲，肚皮就像要裂開一般——分明就是那一條活活把自己撐死了的黑色毒蛇躺在了裏面。

他在棺材上留一個孔眼，為的便是死後化為毒蛇出去報仇。

吳所謂站了半晌，長嘆一聲：“原來，意識真的可以幻變出看不見的形體來。如果沒有親眼所見，我根本不會相信一個人的怨念竟然能幻變成一條毒蛇！”

一個人的怨念可以變成毒蛇，當然，也能變成其他。

比如，一只小狐狸。

他想：這只小狐狸可能從來沒有單獨存在過，它只是從自己的意識之中分裂出去的，所以，每一次都只能自己一個人看到，其他人，縱然是帝辛也絕對看不見。

他不經意地捏著那片狐狸毛，心道：如果是意識幻變的狐狸，那麽，就沒有死去的道理。

祭祀大典，選在午時三刻。

一大早，祭祀台前面的空曠土地就被圍得人山人海，聲勢之浩大，比大王的桑林罪己詔更勝三分。

當初大王初來桑林，許多人並不看好，一些大小貴族甚至裝病不出，當地人分不清楚情況，也有不少人不敢前來圍觀。但這一場祭祀就不同了。祭祀曾經是大商的傳統，各種名目繁多，花樣繁多，當然更重要的是，祭祀之後，往往會有一頓大餐。參與者，都能分一杯羹，所以，民眾們都很熱衷。

祭祀台上，有三個大鼎。

居中最大的一個鼎器便是吳所謂日前看到的那個，這個大鼎是專門用來烹煮人頭的，水已經沸騰，只能祭祀時辰一到，陰陽師將俘虜的頭砍下來，就立即丟進鍋裏。

大鼎器旁邊還有兩個稍小的三足鼎器，鼎裏的水也已經在沸騰。這兩個鼎器則是要煮祭祀者的五臟六腑以及其他的手足。

吳所謂研究了一夜大商的祭祀案例，發現其中最恐怖的一個便是：取活人的膽來生吃。抓住一個活人，吃了他的膽，你就會渾身是膽。但是，如果在他被殺死之前已經嚇破了膽，那麽，這膽就沒啥意義了。正因此，許多大活人走著走著就失蹤了。仔細想來，簡直就像在看一場恐怖片。

而現在，自己居然置身恐怖片的真實場景之中。

周圍全是歡呼鼓舞的百姓，他們談笑風聲，小孩子們也手舞足蹈，每個人都期待著即將到了的盛宴——一場人肉宴。

因為這是大商幾百年來的傳統，他們絲毫也不覺得恐懼，每個人都覺得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