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刻意求敗

大多數人能看見的只是自己想看的東西,狂熱的賭客也好,暴怒的主管也好,都是如此。他們看見的不過是眼前一場賭局的勝負,卻看不見這場勝負背後隱藏著那麽多復雜的因素。

到最後,最清醒的反而是身在局中的那些人,比如陸賈和那個年輕人……

當然也包括項雲。

此時她重新穿上了大衣,沿著賭場後面長長的走廊快步走著。她的手中捏著一個小小的匣子,並將這玩意貼在耳邊,細心聽著它發出的蜂鳴聲。這聲音乍一聽是固定規律的,但若是跟著項雲一路聽來就會發現,其實它的頻率也有變化,一開始兩聲之間的間隔很長,而後這間隔慢慢縮短,直到現在才變成這種頻繁的滴滴聲。聽上去這聲音似乎另有玄機。

事實上,這是警局科研組最新開發的簡易追蹤裝置。它的收信器就是這個小小的匣子,而發信器部分更是薄得像一層膜,可以很方便地貼在各種地方。雖然它因為太過簡陋無法表示位置方向之類的具體信息,但信號簡單卻也有著傳輸穩定的優勢,這種情況下它至少可以標識出與目標的距離,非常使用。

此時響起的那些滴滴的蜂鳴聲便是信號內容。在有效範圍內距離目標越近,聲音的間隔就越短,等到它持續鳴響不止的時候,就意味著距離目標已經相當近了。

在進行剛才那一局之前,項雲已經預先把抽屜裏一部分的黑色籌碼偷偷貼上了發信器。雖說發信器再隱蔽也是有限,只要仔細一摸就能發現籌碼厚了一層,手感也不同。但若是一堆籌碼裏只有幾個被做了手腳,對方也不大可能一個一個去確認。

但要一口氣送出一堆籌碼,豈不是需要對方配合著下重注,並且狠狠贏她一筆才行?

是的,在那個時候項雲已經預見到了自己會一口氣輸掉許多的籌碼——不如說,她從一開始就是故意輸掉的。

從馬尾辮下場的那一刻開始,項雲就一直在提防著他的小手段。前一個荷官的提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為對方前後表現的反差太大,讓她疑心這裏頭另有打算。過後馬尾辮的一系列表演裏並沒有特別明顯的破綻,情緒的推進也是順理成章,但從一開始項雲就沒把他當做一個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看待,畢竟真正的普通人才沒辦法一下子讓自己徹底消失在人群的視線之外,一下子又突然跳出來吸引全世界的目光。

剔除掉情緒和迷信之後,他的舉動就變得古怪了。比如在下注方面,如果他真是想要在全部下注的同時逐步減少覆蓋數字,那麽他的第一局根本就不會下注,而是應該等到開出兩個數字後再一口氣押注三十四個數字,因為在備選數字還有三十五個的情況下押注是必定要虧損的。同樣道理,他將所有籌碼一口氣壓上去的那次也是三十五個數字,完全不合常理。

簡直就像在引誘著項雲把唯一的那個數字開出來一樣。

不過,這恰恰給了項雲一個絕好的機會。即便客串荷官,她始終記得自己上船的真正任務是要抓到那兩人交易文物的瞬間,而不是幫助這個非法賭場賺錢。在那段時間的觀察裏,她能看出陸賈和馬尾辮都已經認出了對方,但或許是之前沒有見過的緣故,這兩人對彼此還不是完全信任——準確來說,是身為賣家的陸賈對馬尾辮不信任。

在這種情況下,馬尾辮露的這一手算是投名狀,不光給陸賈賣個人情讓他小賺一筆,更可以直接展示一下自己的水準,讓對方至少可以信任他的能力。信任之後自然就要開始交易了,於是項雲也就索性順水推舟,裝成中計的模樣讓他狠狠宰了這一刀。

順便也借著賠付籌碼的機會將追蹤用的發信器送出去。

雖然那些籌碼在現場被陸賈散了不少,但大部分還是被他帶走了的。那些撿走籌碼並繼續賭博的人或許遲早會發現那上面的玄機,但那時候項雲早就跟著前來問責的主管走掉了。即便賭場因此騷動,船上的人開始追查這事,她也會有足夠的空間可以應付。

而陸賈帶走的那些發信器,則讓她繞過了長長的走廊一路追蹤到了距離兩人一墻之隔的地方。這是在最底下一層走廊末尾,靠近船身邊緣的一個房間。這邊墻壁的隔音效果本就不佳,再加上對方也沒把門徹底關嚴實,這下子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剛才這局真是精彩,小兄弟你的手腕可以啊,我陸某很是佩服。”

“哪裏哪裏,陸總你肯放低身段配合我,這才是大將風度啊!”

幾句互相吹捧之後,項雲聽到玻璃輕輕撞擊的清脆響聲,想來應該是兩人碰了一下酒杯。她順勢關掉了匣子,趁著兩人仰頭喝酒的空隙輕手輕腳地沿著墻邊走過去,貼在半開的門邊上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往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