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請君入甕

傷及無辜。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說法,如果說那個原本要與陸賈交易的馬尾辮是“無辜”的,那麽最有可能的解釋莫過於,他只是一個不幸被卷入事件的過客。

由此帶來的一系列推論,細思恐極。

迎著陸賈自信的目光,孟川柏開始重新審視這個對手。

他幾乎忘記了,陸賈之前也是主持人,而且是“前十”級別的。

他的老師從沒有告訴過他這個人的事情,在出發前,孟川柏甚至沒察覺老師在旅行計劃的設置中埋下了這樣一手。他對陸賈僅有的了解就是那段後者殘殺同僚後叛逃的記載,以及當時排行第七的情報。那一年的“倉頡”還未上位,還沒有像現在這樣為每個主持人起一個專屬的名號,於是孟川柏也無法通過名號來判斷對方的特點,只能模糊地將其歸入“前十後半”的級別去戒備。

可是他卻忘了,那是當年的標準啊。現今的“第一位”——他的老師——是從那個競爭激烈的年代中走出來的,正在步入老年的他依舊能夠牢牢壓著一眾年輕主持人一頭,若是年輕二十歲,這差距只會更大。由此看來,當年輸給他的那些人未必不如現今同位置的年輕主持人,放在今天,他們說不定就是一人之下的強者。

事實上在聽見對方這句話的時候,孟川柏已經意識到自己遇上了有史以來最難纏的對手。這一宗圍繞著水晶頭骨展開的交易,根本就是用來引出他的陷阱!比起面對一個不知道何時出手的刺客,陸賈選擇了賣個破綻,利用一次違法交易面對面的機會將對方引出來。這做法雖然有可能讓人生疑,但比起在平時面對保鏢環伺,重重防護之下的目標,大多數人都很難抵抗一次面對面,近距離接觸的絕佳機會。

因為這個省事的念頭,孟川柏被結結實實地設計了一把。

他也曾調查過,這艘船的主人是個商人,和陸賈私底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交情不淺,但因為覺得足夠,他的調查也就到這一步為止了。現在看來,連這個船主人也是陸賈很早之前布下的一枚棋子,說到底,這艘船根本就是他本人的!他對這船有著絕對的掌控權,可以在船上布下任何陷阱,說不定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陸賈已經在房間外面布下了大批伏兵,就等著機會殺出,在公海上將他這個麻煩徹底解決。

除了這些,對方或許還藏著其他的後手?在這茫茫的大海上一切皆有可能。在實力接近的情況下,相比孤立無援的孟川柏,陸賈至少占據了地利與人和,勝券在握。

回想起來,那些殉職的同僚或許也是死在類似的手法底下吧。自以為身在暗處,要處決明處的陸賈,卻沒想謹慎至極的對方早就收到消息,張好了口袋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此時的孟川柏也不過是這老套計謀的新一輪受害者。

他皺起眉,感受著從心底裏湧上來的悔恨。

所有的一切都是源於大意。仔細想想,以陸賈的財力和影響力根本不需要通過冒險盜取文物的方式去獲得任何東西,在他這個層級有著許多更加有效的手段和渠道。更何況這個事件中他還是親自動手,明明只要他一聲令下,便會有許多人願意為了一點錢替他冒這個險。

這些破綻,孟川柏其實不是沒有想到,只是那個時候他被輕敵的情緒蒙蔽了眼睛,錯誤地將自己的願望放在了理性思考之上,還以為這是讓自己接近目標的天賜良機。在對方各種細節的引導下,他推測出盜取文物這件事是陸賈為了討好那個“黃老板”才做的,並對此深信不疑,這才頂替交易者上了船。回想起來,如果在抓到那個真正的“馬尾辮”時能好好審問一番,說不定他還能提前一步發現破綻,不至於陷入此時如此被動的局面。

現在看來,陸賈所說的“黃老板”多半還是另有所指……

“沒錯,我說的就是黃老。”

陸賈仿佛看穿了他正在思考的事情,冷笑著將之說破:“想起來了吧,直到剛才,我還在給你提示啊。還記得我剛才說過的話嗎?你如果把匣子裏的手槍拿回去,讓那個老家夥給自己來上一槍,我包管他的頭痛病不會再犯!真相就是這樣,哈哈哈!”

他開口大笑,臉上的傷口也隨之顫動,看上去有些猙獰。孟川柏最強的一擊也不過在他臉上留下這樣一個幾天便可愈合的傷口,而此時他卻已經請君入甕,隨時可以致對方於死地。如此勝負逆轉,也難怪他會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

然而孟川柏深深地看著他,原本緊繃的神情卻慢慢放松下來。

“看來你對這種事情樂在其中啊。”他輕松地笑了,“我們都犯了錯,這就算扯平了。”

陸賈的笑聲戛然而止。

仿佛危機解除了一般,孟川柏往後一倒,舒服地靠在沙發上,刀子在手指間上下翻飛,輕盈如同跳舞。看著陸賈漸漸沉下來的臉,他淡淡地繼續說道:“沒錯,我輕敵,現在這樣是我自作自受。不過幸好你也犯了同樣的錯誤,要不是這樣,我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