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月色正美

項雲再次醒來的時候,周圍依舊是空空蕩蕩的,寂靜無聲。她盯著雪白的天花板看,看了一會,決定下床走走。

床頭的櫃子上還放著第一天送來的果籃,以及一束已經凋謝得七七八八的花束。自那天以後,除了醫生和護士以外再也沒有人踏進過這個特護病房,大家一邊稱呼她為英雄,是忠誠的國家衛士,另一方面,卻像瘟疫一樣對她敬而遠之。

想想也正常,畢竟她所抓捕的可是那個在本市舉足輕重的“陸善人”啊。他在天京市盤踞已久,勢力早已滲透到這個城市的每一處,那些膽敢得罪他的人有一大半早就入土為安了,更別說從過去到現在,還沒有哪個人能讓他真正吃上一口牢飯。

項雲算是第一個,不過要較真的話,她實際上也沒有做到這一點。

當接報趕來的警察進入劇場的時候,項雲已經徘徊在昏迷的邊緣了,而陸賈腹部的傷口雖然已被她臨時封住,卻因為之前吸入毒氣過多,已經失去意識。強打起最後的精神,項雲向同僚簡單說了幾句,而後便不省人事,昏了過去。

再度醒來時,她已經身在特護病房,守在身邊的是一眾她之前雖然知道,卻從未見過真身的領導,而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本市的警察局長。見她終於醒來,眾人立刻圍了上來,噓寒問暖。局長贊揚了她的勇敢,並且為她送來了果籃和鮮花,熱情的樣子和平時判若兩人。若不是聽過勞志供述,項雲幾乎要以為這真是個慈眉善目的老者了。

真是一場鬧劇。項雲心想。

陸賈終於還是逃過了審判——或者說暫時逃過了。領導們告訴她,因為吸入毒氣過多,陸賈的大腦已經受到嚴重損害,身體各處的機能也有不同層度的受損,在短時間內是很難醒來了,長期來看,也有很大機會成為植物人。而那些受傷的黑社會分子只能證實一部分罪行,卻因為身份低微,沒能從他們身上挖出陸賈更深一層的關系網來。而陸賈集團裏的那些高級幹部們,包括他兒子陸天豪在內,現在都已經去向不明,難以追跡。

“總而言之,一時間查不出這個犯罪集團到底滲透到什麽地步……棘手啊。”

局長說這話時擺出了一張很懊惱的臉,可語氣裏偏偏又隱喻透出一絲慶幸。項雲聽在耳裏,再看看周圍的其他人,有好幾位臉上也閃過了心虛的神色。

在那半天時間裏,項雲受到的贊美比她過往許多年加起來的還多,可是在那之後就是無盡的寂寥。她每天遵照醫囑治療,吃藥,其他時間就是躺在床上靜養。沒有人陪她說話,也沒有其他的事情可以消遣,在休閑的時候,項雲有時會想起那個總是一臉壞笑的年輕人。

他也吸入毒氣了吧。他也受傷了吧。傷勢那麽重,不知道過後有沒有得到治療呢?

然而在那天之後項雲就再沒見過他了。趕在警察到來之前,趁著項雲不注意,孟川柏拖著那副重傷的身體從後台那邊的出口離開了。他沒有給項雲留下任何線索,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看起來,他們的緣分到此為止了。之後人海茫茫,要想再遇上,除非奇跡發生。

抱著這隱隱約約的思緒,項雲下了樓,漫步月色下。涼風習習,吹拂著她的長發,項雲正漫無目的地走著,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叮鈴鈴的響聲。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戴著鴨舌帽的郵差騎著個破破爛爛的自行車,正搖搖晃晃往她這邊來。

“有你的信。”郵差說。

“都寄到醫院來了?”

項雲疑惑地從他手中接過信,一看落款,卻是那些孩子從孤兒院寄來的。項雲想著不會是自己受傷住院的事傳到那邊去了吧,一轉念,卻是立刻反應過來。

“是你啊!”

她又驚又喜地看著郵差,喜笑顏開。小郵差嘿嘿一笑,將鴨舌帽的帽舌往上一托,露出底下那張俊秀的面孔來。

“我這服務還算周到吧。”孟川柏得意洋洋,“本想路上俗套地買點水果什麽的,不過發現有你的信,幹脆就直接送信過來,就算是帶了禮物吧。”

換做平時,項雲肯定是馬上拆開看看孩子們又寫了什麽,不過此時她卻一邊把信收進口袋,一邊上上下下打量著孟川柏。在發現那些未愈合的傷口時,她臉上的驚喜漸漸變成擔憂。

“你沒事吧?”她憂心忡忡,“你這些傷……”

“我身體強健,恢復很快,再加上還有獨門配置的草藥調理,現在基本沒什麽大礙,多動一下才恢復得快呢。”孟川柏笑了笑,“剩下的這些看上去雖然嚇人,其實都是皮外傷而已,放著放著就會自己好的……我甚至還巴不得它們永遠不要好呢。”

他輕輕擡起帽舌,露出額頭上那一道駭人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