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悠悠蒼天,何薄於民

在曹丕等人抵達金陵後不久,朱治也已經帶著賈詡歸來,至於樵夫……已經很沒有存在感的回去砍柴,並沒有專門見白圖。

第一次見到這位三國時期有名的“毒士”時,白圖並沒有表現的太熱切——以免刺激到賈詡敏感的心靈。

認真聽了朱治的回報後,白圖給予了嘉獎,讓朱治先回去休息,單獨與賈詡相處時,白圖先請他自我介紹一番。

賈詡明白,這不僅是“介紹”,也是自我申辯的機會……

不過……明知道如此,賈詡在講述時,依舊不見什麽情緒波動的樣子,看起來就是一位平時沒什麽精神的老人家。

如果不是朱治見過他騎馬時幹練的樣子,之前可能真的會以為他水土不服。

也沒有什麽刻意的煽情,賈詡平鋪直敘的說出了自己的情況。

賈詡出身涼州武威郡,而這裏的情況……一向很復雜。

先秦及兩漢時,中原文明雖然屢屢控制河套地區,但是農墾程度總是不高,導致這裏與中原文明也是若即若離,反而大部分時間,都是遊牧民族縱橫,直到隋唐時,農墾程度才切實有本質提升,這種情況才開始轉變。

哪怕是在黃巾之亂前,中原等地還算安穩的時候,羌人、匈奴人、鮮卑人……也不時在這裏亂上一亂。

三者中,與大漢關系最近的,要數羌人,理論上河套地區的大部分羌人,也算是漢王朝的百姓,不過也僅限於“理論”。

論血緣關系,河套的羌人,並不是北方遊牧民族,而更接近於川蜀以西的高原諸羌,而這裏也屬於融入華夏文明比較晚的地區——唐代連安西都護府都建好了,但也依舊沒奈何吐蕃。

河套的羌人,理論上也是漢王朝的子民,只是……比江東山越性子更野,更不用說河套還有內遷的匈奴人,北方還有虎視眈眈的鮮卑人。

相比之下,羌人雖然多有叛亂,但成氣候的叛亂,多半都是“抱大腿”,雖然漢人將他們都稱為“羌”,但實則沒什麽民族性,哪怕高原上諸羌,在吐蕃建立之前也不算一個整體,大抵是打誰有好處就打誰。

百年前內遷匈奴又分了一次南北,北匈奴叛漢,羌人附從……後為竇憲攻滅。

其後數十年,羌人平了叛、叛了平,倒是鑄就了東漢殺神段潁的威名。

三十年前鮮卑寇邊,羌人附從,後為張奐所平,董卓就是當時張奐的軍司馬,其後以“少好俠,嘗遊羌中”的董卓,在主掌涼州時,多收羌人為幾用,西涼鐵騎中就有大量羌人輔兵,和並州的丁原一個在河套以西、一個在河套以東,保境安民用的不同的路數。

此時的羌人與其說是民族,不如說是無數生活在這裏的遊牧民族的合稱。

在他們的邏輯裏,一些部落認為漢人強大,跟著漢人一起鎮壓、攻打其他羌人,也十分正常,反而他們相互之間,不會有什麽同理心……

就像是十年前,甚至有一支羌人叛亂後,推舉了漢官韓遂為名義上的首領,現在以羌人為基本盤的韓遂,在涼州還算是一路比較強的諸侯。

中原是在黃巾之亂後,才變得戰亂紛飛,而涼州是一直就沒有太消停過……

賈詡正是在這種環境中成長,而且好像天煞孤星一樣,“克”死了父母、兄弟……也包括曾經的妻兒,甚至少年時曾被羌胡抓走,做過幾年的奴隸。

痛苦、癲狂、麻木……

特殊的成長經歷,並沒有令賈詡成為大殺星、也沒有激起他的匪性,而是造就了他以“求生”為核心的行動準則——即使世道如此,我,賈詡,也想要活下去!

不願意做生死不由己的普通人,但也不願意做危險的大人物,努力遊離在小吏的程度。

直到……在王允的恐嚇政策下,賈詡爆發了一波。

講述這些時,賈詡也同樣是平鋪直敘,似乎是“不屑於”用經歷來感動白圖。

而白圖聽完之後,第一感想是……慶幸!

還好從來沒有羌胡,想過要利用賈詡的智慧,哪怕被抓走做奴隸的時候,也只是利用他的體力。

也還好那次賈詡及時獲得了逃走的機會,否則……如果真到了賈詡不出頭則死的境地時,為了擺脫被累死的命運,賈詡十有八九會先羌胡首領自薦,來主動展現價值。

以“求生欲”作為決定底線的賈詡,配上行事百無禁忌的羌胡,涼州怕是要走上截然不同的歷史線!

從這方面來看,賈詡的上限也很高——只要沒有生命危險,則不會有任何出於求利的失德舉動。

其實公平的來看,這比九成九的人,都更加高尚,也與大多數“君子”相反,正如孟子在《告子上》中所說,能夠承受威逼、“鄉為身死而不受”的人,但卻會被“宮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識窮乏者得我”而利誘,賈詡……與之相反。